《有期》3、chapter 3(三更)

  冗长的英语课终于结束,下课铃一敲,岑北亭立刻一改刚刚的昏昏沉沉,他像是打通任督二脉,“哗”地拉下白色卫衣拉链,露出里面鲜红的“战袍”,一手抱着篮球,横冲直撞往外跑,口中高呼:“我要干死他们!”
  “岑北亭!”崔慧利遭了秧,椅子被岑北亭撞歪了,正在写字的笔也在干干净净的白纸上划了道长线,她大骂:“你要死啊!”
  岑北亭人瞬间已经闪到门外,他倒退着走,笑眯眯地对崔慧利拱手作揖,笑起来的时候,洁白的牙齿好像碰到了阳光。
  周白薇还没走远,抱着教案就站在讲台上,看到岑北亭生龙活虎地冲出去打球,气立刻上来了,“上课睡觉,下课精神!”
  她将粉笔扔回纸盒,指着岑北亭说:“你,”
  她又对正望着门外的许欣说:“还有许欣,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许欣愣了一下,确认周白薇叫的就是自己。
  “对,”周白薇说:“都过来。”
  岑北亭去办公室就像去自己家,熟门熟路,他自觉从老徐桌子下面提出烧水壶,又从柜子里取茶叶,给周白薇泡了一杯枸杞绿茶,举双手奉上,宫廷大太监似的殷勤道:“您喝茶,您喝茶。”
  奉完茶,自己给自己抽了面椅子坐下,还大刺啦啦翘上了二郎腿。
  岑北亭人虽然在办公室里,但心早不知道飞了哪儿,窗外篮球砰砰地撞在地上,每一声都打在他心里他的那帮兄弟已经开始跟四班“火拼”了,而他还没上场。
  开团不用怕,谁不在谁尴尬。
  “周老师,您到底叫我来干嘛啊?”岑北亭给周白薇扇着风说。
  周白薇瞪岑北亭,“站好,站好,听见了吗?”
  岑北亭连忙笑盈盈地站了起来,直了直腰。
  周白薇没说闲话,开门见山:“岑北亭,你入学考试年级排名第几?”
  这个问题许欣也挺想知道的。
  她想知道,就他那垃圾英语,他们家要给学校捐几栋楼,才能把人塞进来。
  “第八名啊。”岑北亭无所谓地说。
  许欣:“???”
  许欣:“!!!”
  许欣:“……”
  她简直要瞳孔地震。
  第八?
  年级第八?
  怎么可能?
  岑北亭这标准四肢发达的绣花枕头模样,看起来真的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在人才辈出的z中,怎么可能排到第八?第八,这成绩,不就只比她差一点点吗?
  许欣觉得自己中考前的挑灯夜战受到了空前的侮辱。
  周白薇“啪”地将花名册摊在桌上,“岑北亭,你还挺得意的是不是?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岑北亭知道周白薇气什么,他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讨好地呵呵笑,极其狗腿地拎起办公桌上的暖壶给周白薇茶杯里续水,还体贴地将杯子直推到周白薇面前,谄媚道:“呵呵,周老师,您别光顾着生气啊,您喝茶呀,养生。”
  “少贫!”周白薇被这帮不省心的兔崽子怄得嘴干舌燥,鼓着眼睛,就着岑北亭推来的茶杯喝了口水。
  “你成绩单,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岑北亭对自己的分数门清,便光干笑着,动也没动。
  许欣好奇地朝岑北亭的成绩单上瞥,一看,又是一次瞳孔地震。
  岑北亭单科分数数学147,语文130,理综278,然后英语只有60分……总分615,年级排名第八。
  许欣顿时对自己的年级第三的排名并不满意了。
  中考数学147?
  怎么考到的,这脑子是人长的吗?
  你这么叼,爱因斯坦知道吗?
  “岑北亭,英语你是怎么考这个分数的?”周白薇指着岑北亭说:“你都不知道成绩出来后,你们老徐看我那个眼神,他恨不得把我给吃了!你真是我得意门生!你真给我面子。”
  老徐是岑北亭初中英语老师的老公,两人一人教数学,一人教英语,所以这对夫妻对岑北亭的印象极其深刻。
  一个是把岑北亭当做天才少年,喜欢得不得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个则是把岑北亭当老鼠屎,要不是岑北亭这根以一己之力拉低英语单科平均分近3分的老鼠屎,她年终奖能多买一个包!
  这种话岑北亭似乎听过无数次,压根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他再接再厉,继续狗腿地要给周白薇端茶送水、捏腰捶背,“呵呵,周老师,您别气了嘛!气坏了身体以后谁来教我们   ?”
  “上课睡觉,上课睡觉!我看你巴不得我一病不起。”周白薇气急败坏。
  “咳,”岑北亭说:“你们这些英语老师呀,就是爱夸张,怎么会呢!”
  “还不会!”周白薇已经不想看岑北亭了,不管岑北亭笑得有多开心,她一看就来气,“就你那完形填空,你信不信,你一个脚印踩上去,读题卡读出来的分数,都比你用脑子写出来的强!”
  “好好好,”岑北亭说:“下次我用脚做题,不用脑子了,好不好?”
  “你!”周白薇拼命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被自己的学生生生气死了是要上社会新闻的,她自我开解,冷静下来后,转头朝向柔声对许欣,说:“许欣,你是岑北亭同桌。”
  一听这话,许欣心里一咯噔。
  这对话的发展方向,显而易见。
  果然,周白薇继续说:“大家都是同学,能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当然更好,许欣,平时有时间,能帮就多帮帮岑北亭,让他提高一分是一分,最后高考,一分能压死多少人啊?”
  许欣没立刻答应。
  “嗯嗯嗯。”岑北亭竖着耳朵,一边听着门外的篮球声,一边敷衍至极地应付着周白薇。
  他见许欣兴致缺缺,故意用手肘撞她。
  许欣受到岑北亭成绩单的刺激,心情不好,撩起眼皮冷冷睇他,以示警告。
  然而岑北亭没有收到警告,反而对她做了一个拜佛的动作。
  两人明里暗里一阵交锋,许欣终于没岑北亭脸皮厚,还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周白薇便继续说:“高中三年,说短不短,但说长真的不长,你们别看现在才刚刚高一,好像时间还很多,现在我给你们算一笔账,高一打基础,高二提升,高三就是复习,三年,也就几百天,必须从进校第一天开始,一步步走好,把基础打牢,这样高三才能考出好成绩。”
  周白薇言语恐吓,好像他们明天就要上考场似的。
  “哎,等你们毕业了,就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了。知道了吗?”周白薇语重心长地说。
  “对对对,是是是,周老师说得都对。”岑北亭附和着。
  “许欣,你的意见呢?”周白薇关切地看着许欣。
  拒绝地话刚到嘴边,这时岑北亭将她肩膀一按,抢先替她回答道:“许欣同学当然愿意!”
  “许欣?”周白薇追问。
  一边是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师殷切的目光,另一边又是同学哈巴狗对救世主似的狗狗眼,许欣进退两难。
  她不可能浪费一分一毫时间在岑北亭身上。
  下学期就高二,然后是分班考,再然后就是高考,每想到这件事,她觉得自己骨子里的血都开始要沸腾了。
  她并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她不懒散,也不厌学,她有一股永动机似的驱动力,而这驱动力的源头就是她要离开这里——离开那条街,立刻马上,能去多远就去多远。
  高考是她的第一把钥匙。
  她甚至已经给自己定下了首都的两所高校作为目标,那所学校足够好,也离这里足够远。
  她用零花钱买了这两所学校的校徽,别在了自己的书桌上,保证刷题的时候,一抬眼就会看到它。
  她甚至没有想过如果落榜了怎么办,如果没有考上怎么办。她就像相信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坚信着,她一定会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所以她像高老头抓着他的金币一样,吝啬地抓着她的时间,不可能分给岑北亭一丁点。
  她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岑北亭突然高喊一声,“当然没问题啊!我们可是好同桌!”
  他一面冲周白薇笑,一面用牙缝挤出几句气音,跟许欣说悄悄话:“哥,我叫你一声哥行不,您赶紧点头吧,老师不会真要你帮我的,你就点个头,应付应付完事,再不点头,我下半场都赶不上了。”
  许欣一言难尽的看着岑北亭。
  岑北亭也看着她,还对着她笑,还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配合一下嘛配合一下嘛。”岑北亭上蹿下跳地对她点头哈腰,“求你,比赛真的要打完了……”
  估计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脸蛋儿不错,尤其是笑的时,就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即便得罪了人,对方再不爽,也不至于把他打死,于是他早就熟练地用这张笑脸收买人心。
  他冲她笑得极卖力,眼睛也要笑没了。
  许欣张了张嘴,也中了套,到底没说不行。
  周白薇放下心,她想,像许欣这么听话又   有责任心的孩子,这种任务交给她,一定能办好。她说累了,捧着保温杯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跪安。
  终于被放过,岑北亭出办公室跟出精神病人似的往篮球场上赶,他转过身,倒退着跑,对许欣拱了拱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大了,欣哥,小弟我先撤了!”
  他一步算作两步的跃下楼梯,一会儿功夫,便融进了操场上的人群里。
  许欣站在走廊原处远远眺望,即便在人群里,岑北亭也永远是那个能一眼就看见的。
  他很高,肩膀像倒三角一样健硕,他终于摸到了自己钟爱的篮球,野牛一样的在球场上横冲直撞。
  运球、起跳、扣篮,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许欣看了看,转身回到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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