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缘》第三章 萧颜无人渡,牡丹带夕收(上)

  与子逸走出这正房院落,两人并肩向前,都没有说话,夕颜望着一路的春色,自成的溪渠苔藓成斑,迂回反复,石隙间清流涌进,两岸杨柳疏密有致,白石堤蹬环抱四周,奇花异草热闹非凡,十步一几凳百步一亭台,徐步漫游,别有风味。
  夕颜松了松依旧被子逸紧握的手,子逸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放开手:“就送到这里吧。乔小姐!爷爷说有事与我商议,让落葵先带你熟悉熟悉这周围的环境!”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夕颜目送他离开,抬头望去,才看到方才那正房的园子门上悬着殷红镂空雕纹的匾,“临溪园”三个大字题的行云流水风流不羁,高墙并无朱粉涂饰,青板石台,若除去那满屋喧闹的亲朋,倒是一个宁静悠畅的好地方,想必这就是那和蔼淡远的萧老爷子栖息的园邸。
  默默冥思,夕颜继续沿溪岸信步走着,而后转身问落葵:“这萧府有多大叔婶们都住在什么地方”
  落葵笑着答道:“回少奶奶的话!萧府的大小没人去丈量过,虽不能与那皇上的凤凰城相比,却也相差无几。几位老爷和夫人们都住在府上西面的沐尘园,而太老爷订的规矩是,少爷小姐们年满二六便都得搬到这临溪园与太老爷相伴,除了这两处主人的园邸外,少奶奶您昨儿入门的新房便又是一个园子里的,那就是独属于大少爷的牡丹园,大少爷生来喜爱牡丹,太老爷对其疼爱有佳,便把那原是赏花的园子给了他住,大少爷每日都呆在牡丹园,很少与外人往来的。”自觉多说了些什么,落葵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三个园子单是主人的园邸,还有几个养奇禽异畜的园子,几个不同等别待客的园子,园子与园子之间都有假山流水亭榭台阁相断。那最东边还有一个半城园是大小姐省亲的时候建的,半城园是皇上亲笔题的名,意为那园子的山色堪比半个长兴城的美”
  “大小姐省亲”夕颜蹙起蛾眉。
  “是啊!我们的子嫣大小姐去年初冬选秀入宫,如今已是贵为嫣妃娘娘”
  “这大小姐是哪位老爷的还有那个叫花惜的丫头伺候的又是哪个二小姐”夕颜摘下一片柳叶收回远眺的目光与思绪,定睛对落葵问道。
  落葵边回答边用巾帕拂了拂几凳上的柳絮示意夕颜坐下“这端庄贤惠的大小姐可是太老爷的心头肉,去年因为入宫选秀之事,太老爷几度要驱逐二老爷与二夫人出门,后来子嫣小姐自己站出来甘愿入宫,太老爷也只能挥泪割舍了。子遥小姐嘛!是三老爷的独生女儿......”落葵欲言又止,终了,还是没有说出未完的话。夕颜抬眼望了望直立在身边的她,也没再问下去,心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不该丫鬟们评头论足的地方。
  清风拂面,澄心澈面的涓涓溪流与世无争的并进着,多么宁静的画面,夕颜单手撑头地欣赏着。
  一只喜鹊鸣叫着扑腾翅膀惊飞去,远处不紧不慢的传来笑语声:“那位少奶奶虽美,也不过是个太师的女儿,哪能跟你们家的郡主相比啊!老爷子也真是越老越糊涂,多么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两个孩子楞是让他给拆开了。”另一个人冷冷的哼了一声,那个人继续说道:“我说苏妹妹啊!你也别恼,这大少奶奶的名头她能给顶多久听说昨儿子逸一夜都呆在牡丹园的书房,他的心里,可是只有郡主一个人的......”
  绣红娟蓝两个雍容的身影款款走来,夕颜起身正欲探个究竟,却被落葵拉住了衣袖,看着落葵锁眉摇头的紧张样子,夕颜随她躲到了翠嶂假山一侧,那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夕颜满心疑惑却也没再追问落葵,那两人正是二婶和三婶不假,方才在临溪园的正房内还热情洋溢的两个人竟是这样背后嚼舌。但从两个人的话中,夕颜可以肯定一点,萧子逸也已心有所爱,回想起成亲那晚他无奈的叹息和那句“你我同是无辜者。”夕颜笑了笑,如此也好。
  落葵觉着拉夕颜躲藏的举动有些小题大做,便解释道:“二夫人口中的,是旭王爷家的灵薇郡主,是三夫人妹妹的女儿......”见夕颜含笑不语,落葵止住了话。夕颜这才转眼看向她,她怯怯地继续道:“大少奶奶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夕颜笑道:“好的。”这萧家深宅大院,人言可畏,自己自是不愿去搀和其中。
  从假山后过了玉石桥,夕颜踏上一段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往牡丹园的方向走去,身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清幽淡雅的龙诞香味随风飘然而至。
  “乔小姐!爷爷让你再过去一趟。”夕颜迎上子逸清澈的眼眸,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的。”
  这个太老爷即使不召唤自己,自己也迟早要往那临溪园去一趟,夕颜这样独自思索着折向正房,突然莫名嫁入萧家,突然被毁掉已有的婚约,突然挚爱的父亲六亲不认,突然与虽得不到承认却痴心相对的人两两相望......这一切,定与那位面慈的太老爷有莫大的关系。
  提起丝裙,一只凤头微翘的纤足轻轻跨过花雕门槛,落葵留在门外,夕颜被带到偏房,轻烟缭绕,莲瓣纹四系罐旁,一鼎双鱼紫香炉上,小叶檀香薄雾盘旋。
  枯藤绕竹摇椅上的老人朝夕颜招了招手:“孩子!到这来。”
  夕颜微微迟疑地挪到摇椅旁欠了欠身:“爷爷!”老人微笑着点头:“坐吧。”
  她瞧了瞧四周,在一个青玉石凳上正襟危坐。
  “知道爷爷为什么叫你来吗或者应该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嫁到萧家吗”老人再一次开口了,却是这么开门见山。
  夕颜含笑着轻启朱唇:“夕颜不知。”
  老人透过娟纱窗,怔怔的望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为了逸儿,为了他的将来,或者说为了萧家。”
  夕颜疑惑地看着这曾披风沐雨宠辱不惊的花甲老人,此时,却是这么忧心难掩,“爷爷是务实之人,又怎会突然有这种忧虑”夕颜宽慰道。
  老人摇摇头:“天意难违啊!”
  “虽不能说要逆天而行,但是事在人为。这么浅显的道理,爷爷久经风霜,应该比夕颜更明澈。”夕颜继续道。
  “正是因为经历了,所以不得不信,不得不从。”老人轻轻勾起唇角,像在回忆很久很远的古老旧事。
  夕颜看着这位难以琢磨的萧老爷子,忍不住问:“爷爷能否说的详尽些”
  老人一直未将目光从那牡丹上移去,夕颜逆光望去,是一枝独干的寂寞花,虽已将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却畏惧地裹紧绒衣。这位太老爷突然转过头来,凝神望向夕颜眉心的牡丹,和子逸初见这牡丹一样的眼神,那么欣喜。
  他动了动嘴唇款款道来:“萧颜无人渡,牡丹带夕收。莫师傅曾是我萧府荣胤院的先生,本为修道之人,颇通神仙法术,逸儿八岁那年,他留下子逸二字后便匆匆离去。十年来,我一直不解,却慢慢发现逸儿的变化,本来就生性孤僻的他时常往牡丹园跑,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因为心疼,我便让逸儿搬进了牡丹园去住,换了更细心的奴仆精心照料,奇怪的是,自从逸儿爱上牡丹花,那园子里的牡丹就再未绽放过,总待含苞欲放时凋落,这让逸儿更寂寞了,逸儿是个乖孩子,八岁那年便没了父亲,又是我萧家的未来支撑,却过于谦逊忍让有失大局之智,正在我不知所措时,十日前莫先生的到来让我恍然大悟,却又是留下一句话后悄然离去萧颜无人渡,牡丹带夕收。该考虑子逸的终身大事了,这句话不正是说丫头你吗”
  夕颜惊诧的听着这故事,垂睫低想“萧颜无人渡,牡丹带夕收。这是天意吗”
  而后抬眼望着老人一字一顿道:“您应该知道我是有婚约的。”
  老人笑了起来:“自然知道。”
  “那您知道我早就心有所属了吗”夕颜继续道。
  老人显然一愣,惊讶于夕颜的毫无顾忌,继而又是那意味深长的笑:“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萧家的孙媳,是我用对你父亲的承诺换来的。”
  夕颜睁大双眼:“什么承诺”
  老人摸了摸胡须:“去问你的父亲吧。丫头!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熟悉萧家,这个熟悉不只是对萧家每个人熟悉,还有我们萧家在都城与北苑国各大城所经营总铺财务的进出流向与状况,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好好学就是了。”
  夕颜要开口继续询问时,老人接着说道:“别问太多,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明晰。丫头!这萧家得靠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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