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Drunk

  「小李啊，不是我没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想想看你被多少客人投诉过，我这小店的客人都快被你得罪完了，你啊，明天不用来了。」
  马经理噼里啪啦地数落着我的种种“罪行”，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他吹鼻子瞪眼的模样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搞笑，我却笑不出来了。
  我这还差两个多月才满十八岁，正经工作的地方人家也不敢用我。他要是不让我干，我估计真的要饿死在大街上了。
  「马经理，客人投诉这事儿咱不都翻篇儿嘛？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您看我这几天不是干得不错嘛？」
  「不错个屁，昨天有又客人投诉你了，说你拒绝揽收，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拒绝收件？？顾客就是上帝懂不懂，你得求着人家寄不是人家求着你收。乡下来的小子就是不懂事儿，你哪来回哪去吧，别在这耽误我生意了。」
  我被马经理劈头盖脸地一顿怒吼给骂晕了头，还拒绝揽件呢，就这小破快递，根本就没人找我取件啊，我拒绝谁啊我拒绝鬼去嘛。
  「马经理，马大哥，你要不先消消气？你把顾客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登门道歉，保证消除一切误会行不行？」
  我点头哈腰地陪笑着，这份工作真的让我心累，可是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撂挑子。
  「谁是你大哥？道歉！必须去道歉，那位顾客也是这么要求啊。那位先生姓夏，我把他的地址发给你。你现在就去。」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如释重负。道歉嘛，快递小哥必备技能啊，道个歉又不会死，不道歉丢了饭碗才真是作死。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
  我一溜烟儿逃出来店门，看了看手机上顾客的地址：夏昌民，阜城路北二街九号院。
  厉害了，就那位置的房价，一平米估计可以买十个我了。
  现在的大佬是不是都闲着蛋疼，这么有钱，非得跟我一送快递的过不去，跟欺负小猫小狗的熊孩子有什么区别，简直恶趣味。
  当我见到这位夏昌民先生的时候，更加懵逼了，这不就是健身房遇到的那位用大理石隆胸的大哥嘛？哔了狗的有缘再见，你他妈所谓的缘就是投诉我？？？
  「大哥你好，请问你是夏昌民先生吗？我是清风快递的李三河。」
  他似笑非笑地对我点了点头，让我感到别捏极了。毕竟被人耍着玩的滋味儿可一点也不好。
  强压下想问候他母亲的冲动，我不断地自我催眠自己；我是来道歉的，我是来道歉的，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夏先生，对不起。」我强行憋出一个不那么狰狞的微笑。「那天我态度不好，在下班时间拒绝了你的快件，给您带来不便了，今天特意来道歉，您原谅我呗？」
  「确实，你那天的态度让我很不爽。今天态度不错，有长进。」
  他笑得坦坦荡荡的，仿佛投诉我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但却比我想象中要好说话许多。
  不过他这样的人，放在古代那一定是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王孙贵族，欺男霸女，祸害苍生。又怎会明白我这种起早贪黑的劳动人民过得有多不容易呢？
  「原谅你了，不过现在也不早了，留下来陪我吃个夜宵再走吧。」
  我本能地想要拒绝他，可是看到桌上的小龙虾，却又很没骨气的咽了咽口水，将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吧，那我先给我经理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原谅我了。」
  我掏出手机给马经理打了个电话，心想他夏昌民这么好说话，马经理应该没有理由再开除我了啊。
  「喂，马经理您好，我小李啊。我这边已经和顾客道歉了，也取得了顾客的原谅，您看，我这明天还能回去上班吧？」
  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姓马的居然真的铁了心不想让我干了。
  「小李啊，我看你还没明白吧。道歉，那是顾客的要求，开除你，那我的要求。懂了吗？」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掉了。我一下子懵了，这下我能怎么办，真的要饿死在大街上了吗？
  而夏昌民呢，就是那个害我失业的罪魁祸首。这会儿他正坐在我身边若无其事的吃着小龙虾。
  我真的很想掐死他，可是我不敢，我本根打不过他，就算打他一顿，工作也还是丢了。日你仙人板板的瞎投诉个球球啊，无冤无仇的要逼死我吗？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站在一旁盯着这个吃饱了撑着的神经病，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应该已经被我碎尸万段了。
  「怎么了？坐下来吃啊？」
  「夏昌民，我操您妈。」
  他笑了笑，企图用一股小龙虾味儿的手捏我的脸，被我躲开了。
  「怎么了？还学会骂人了？」
  骂人？不不不，我现在比较想杀人。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真想一个盘子砸他脑门上解恨。
  「没骂你，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操一下您妈的逼。你他妈吃饱了撑着去投诉我，我现在失业了，你满意了吧。」
  他倒是满不在乎，顺手开了一罐啤酒扔给我。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啤酒，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我招惹你惹你了？你瞎投诉个球球啊，你让我下个月去喝西北风还是去光合作用啊？」
  「这么难过干什么，不就是失业吗，那份工作不适合你，换一份吧。」
  看到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心里就气不处一出来，拍开他的手，抓起啤酒瓶子就稀里糊涂的往嘴里灌。
  「你懂个屁啊你，找工作哪那么容易，我啥都不会，干体力活人家还嫌弃我小胳膊小腿的。」
  一口接一口的酒灌下去，凉意袭卷我的五脏六腑，摸摸肋骨都是冷冰冰的，真爽啊，难怪那多人嗜酒如命。
  「吉他坏了，东哥那边夜场去不了，现在这送快递的工作又被你给弄没了。嘿嘿，小时候嘴馋我妈总说我是饿死鬼投胎，上辈子是不是我不知道，看样子这辈子估计得是了。」
  酒精带来的快感很美妙，头脑昏昏沉沉，身体却轻飘飘的。我突然有些慌，是不是一起风，我就会飘走，飘去黑漆漆的外太空？
  恍然间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拢入怀中，心突然落了地，很温暖，很安心，不想挣开。
  「酒量不行还喝，东倒西歪的，小心别摔了。」
  「傻小子，哪有你说的那么惨，睡一觉吧，一觉起来保证你不会挨饿。」
  眼前的人影愈发地模糊，像极了梦中，那个总把西瓜藏起来不让我吃的男人。
  留不住的不仅仅是故人和逝去的爱情，其实还有被藏起来的大西瓜。
  「嘿嘿，我才不睡，骗子，一觉起来你肯定偷偷把西瓜都吃掉了。」
  酒真的能解愁吗？并不。它会让你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遥远的事儿。看起来美妙，想起来伤神。
  可能匆忙的时间和狼狈的生活早就让我忘掉了那个人的两面三刀和无情无义，可这小喝上几口，却又让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
  没有高楼，只有无尽的风和西瓜，还有那个将沾满了了西瓜味儿的手伸进我裤裆里的男人。
  我死死地抱住眼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撒手。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能抓住这片刻温情，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