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萨特一个自由精灵的历程》第 4 部分阅读

  绷鳎伦攀中掠钡锰澹宦矶虼┳乓彩纸簿浚渥乓煌方鸱3缘糜15′烊鳎恢挥腥夭恍薇叻模淮┮患开领衬衫,有时脚上甚至只趿拉着一双拖鞋,在大裞抢锕淅垂淙ァ br >
  大学城的学生们对这三人往往是敬而远之,有的将他们视为怪物,有的对他们充满神秘感,但有一点看法大概是一致的:这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如果从挑毛病的角度看,大学生们对这三人印象最深也最坏的是萨特。他们在背后议论说,萨特是个好色之徒,喜欢引诱女孩子;他还是一个酒鬼;此外,他还好跟人打架。
  第一部 孤独19051939大学岁月19241931:幸福时光2
  如果排除贬损的因素,这一评价应该算是客观的。他用水枪去扫射尼采的信徒们,虽然只是恶作剧,谈不上就是暴力,却反映了他在拉罗舍尔获得的暴力情结并没有消解。而有时他也动真格的,跟别人大打出手。不过萨特跟人打架,总是有原因的,往往是他受人欺负,而对方看来比他强。如果对方是个弱者,他一般不会出手。
  有一次萨特和几个朋友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学校,他们一边走,一边口里哼着俚俗小调。这时迎面来了一个学生,看不惯他们这副样子,走过来制止说,这不像个大学生。然后他就走过去了。萨特的两个朋友十分生气,要回过头去“教训教训”这小子一下,也就是要去揍他一顿,被萨特婉言劝阻了。萨特认识这学生,他叫莫里斯•;梅洛─庞蒂,也是学哲学的。这人很聪明,成绩优秀,就是时时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类似于我们中国孔夫子倡导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的那种人,被学校看作听话的好学生。而萨特和他的朋友则是不拘小节的,属于不太守规矩的那种学生。萨特和梅洛─庞蒂虽然认识,彼此并不喜欢,平时也互不理睬,不相往来。
  这次梅洛─庞蒂过来制止和教训他们,萨特虽然也很生气,但看到他一个人居然敢冒犯他们好几个,心中反而对他有了一丝好感,而且觉得以多打少,胜之不武,不是真正的好汉之所为,于是就出来劝架,放了他一马。
  梅洛─庞蒂与萨特在学校的关系虽然不好,没有什么往来,以后却有较深的关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萨特组织了一个反对纳粹统治的地下抵抗小组,梅洛─庞蒂是这个小组的主要成员。战后,萨特办了一个名为现代的杂志,编辑部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梅洛─庞蒂是编辑部的骨干成员。由于与萨特在思想观点上存在分歧和矛盾,梅洛─庞蒂在1952年退出现代编辑部,断绝同萨特的来往;1955年他又出版辩证法的冒险一书,激烈抨击萨特的观点,将他们的分歧公之于众。
  1961年,梅洛─庞蒂逝世,萨特为他出了一期现代专号,以示纪念。他还自己写了一个长篇回忆文章活着的梅洛─庞蒂发表在个专号上。这篇文章不是像通常的纪念文章那样,为死者说几句不痛不烊口是心非的赞美辞和门面话,而是实话实说,情真意切。它不在意个人的小小恩怨,而是着眼于时势大局来把握分析理解彼此的分歧与不和;无论对人对己,都不文过饰非,最后揭示出一种深刻的悲剧性的人与人的关系。由于这篇文章叙述生动,析理透彻,情理交融,被评论者视为萨特最好最感人的散文之一。萨特在此文中对待梅洛─庞蒂的态度与他30多年前在巴黎高师时是一致的:承认分歧,尊重对方。
  在哲学专业和学校之外,萨特还有一个“自家人”的小圈子。其中一个朋友叫皮埃尔•;吉尔,他也是巴黎高师的学生,但不是哲学专业,而是学文学的。在萨特同尼赞的关系冷淡之后,吉尔成了跟他关系最为密切的朋友。萨特觉得同吉尔交往起来十分轻松,因为吉尔不关心什么形而上学的问题,也没有什么确定的思想,他俩在一起时往往聊一些有趣的小事。
  但萨特同吉尔相处,也有不太适应的地方。吉尔感情比较细腻,对待朋友可以说是体贴入微。这本来是一个优点,却往往让萨特感到不自在,因为他不习惯一个男子对待自己就像一个女子那样温柔。当吉尔这样表示时,萨特感到十分窘迫不安,就好像对方是一个同性恋者在向自己提出猥亵的要求一样。更让萨特难堪的是,吉尔有时当着他的面脱得光光的,这是在洗澡或换衣服的时候。吉尔自己觉得没有什么,而萨特却震惊万分,不知道应该将眼光往哪儿放。
  许多年后,萨特在日记里分析自己的感觉,问这是不是一种被压抑的同性恋倾向的表现。在萨特所说的这种场合,男性通常不会有他这样强烈的反应,例如在澡堂,大家都赤裸着身子,彼此觉得没有什么。由此看来,也许萨特有一种潜在的同性恋倾向。萨特对男性的某种厌恶也是这种倾向的曲折表现。他在日记中写道:“一个男人的身体总是让我受到震撼,它给我太过分太强烈的感受,使我感到自己可能突然产生欲望,我不喜欢男人,我的意思是指那个人种意义上的男人。”
  不仅在生理和肉体上,男性在精神和情感上的裸露即过分亲密也让他难以承受。一旦同某个男子的关系由肤浅的友好转变为深层的亲密时,他总是感到窘迫不已。他既不喜欢向对方吐露自己的秘密,也不喜欢对方向自己细叙衷肠。萨特解释这一点说,这不是将自己封闭起来,而只是愿意将自己要说的告诉每一个人,而不是专对某一个人。总而言之,对男性而言,他不得不保持某种距离。这正好同对女性的态度相反。因此,即使这时萨特同尼赞的关系已经相当冷淡,他同吉尔的友谊还是不可能达到当年同尼赞在一起时的深厚程度。
  吉尔曾给一个叫莫雷尔的孩子当家教,后来他把这个位置让给了萨特,并介绍萨特同这孩子的母亲莫雷尔夫人认识。这样,莫雷尔夫人也成了萨特的朋友。她的丈夫是医生,家里很富有。莫雷尔夫人十分热情好客,而且风度迷人,在她家里呆着让人感到特别舒服。
  萨特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吉尔同莫雷尔夫人之间有一种超出友谊的爱情关系。萨特与莫雷尔夫人之间关系也很亲密;萨特欣赏她的迷人风度,她喜爱萨特的才华和对事业的执着,但这种关系中没有罗曼蒂克的成分。萨特晚年回忆说,莫雷尔夫人是他唯一有着纯粹友谊的女朋友,也就是只有友情,没有爱情;而同别的女性交往,通常都含有爱的成分。
  早期萨特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在困难时曾得到莫雷尔夫人的多次帮助。他同吉尔和莫雷尔夫人的友谊维持了很长时间,大约有三四十年之久;由于政治立场和见解不同等因素,他们的关系逐渐疏远起来,最后断绝了交往。
  萨特在巴黎高师的生活可以说是充分自由的,他感到快乐和幸福。但到了毕业的时候,他被迫进入一个不那么自由的环境:1929年11月,他开始服兵役,为期1年半。这让数年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坏了。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自由正在被一种外在的力量所限制,而这是他最为厌恶的。在临去军营的头一天晚上,他去看了一场著名滑稽演员格罗克的演出,平时他总是看得开怀大笑,而这一次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可乐之处。
  刚开始萨特在在圣西尔军校服役。头两个星期完全不准外出,以后萨特活动时间久比较自由一些,偶尔晚上军校有便车去巴黎,可以把他捎带着回去一下,不过他在城里只能呆几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军营生活纪律严格,萨特感觉很不舒服,他是自由散漫惯了的。不过幸好在圣西尔军校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吉尔,他也在这时服兵役。尽管军校纪律严格,萨特和吉尔在一起,又干起了类似在巴黎高师时的恶作剧,他们把折叠好的纸镖扔向正在给他们上气象课的教师,搞得对方不知所措。
  另一个叫雷蒙•;阿隆,也是巴黎高师哲学专业的同学,曾和撒特同在一个宿舍住过一段时间,也可以说是朋友了。这时阿隆在军校任中士教官,教萨特怎样使用风速表。有了这两个朋友在一起说说话,萨特感觉好多了。
  到了第二年1月,吉尔被派往巴黎,萨特被派到圣森福里安的一个气象站,靠近图尔,两人分开了。这个气象站有一个站长两个同事,全是以前不认识的。这两个同事,一个是图卢兹人,另一个是神学院的学生。这个神学院学生工作上很差劲,他对萨特充满敌意;因为萨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不信上帝的态度。这人总在想法对付萨特,在一些事情上磕磕碰碰的。而且他的脚臭气难闻,使得萨特无论在心理还是在生理上,都对他充满了厌恶。另一个同事图卢兹人。有小偷小摸的习惯,萨特很鄙视这样的人。不过这人做饭的手艺还不错,闲聊时也不太让人难以忍受。相比而言,萨特觉得图卢兹人要比神学院学生更好相处一些。
  萨特在军营的工作是搞气象测量:使用摩尔斯电码接收各地的气象情报,夜间到住房附近的一个小工棚里用仪器检查气温湿度,等等。总之,他过着一种非常程序化的生活。好在气象站站长是个文职人员,对他的部下比较宽松,这样萨特每月大约有一个星期的自由时间可以呆在巴黎,同朋友们见面,不至于中断了同他们的交往。
  更让萨特得到极大安慰的是,这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在他服兵役期间,她还经常来看他。要谈他俩的情况,还得从萨特的初恋说起;这是下一节的内容。
  第一部 孤独19051939大学岁月19241931:初恋1
  在大学的第二年,萨特开始了他的初恋。9月份,萨特去蒂维参加他一个亲戚的葬礼。在葬礼举行的过程中,一个披着淡黄色长发的年轻姑娘引起他的注意。她面容秀丽,神情飘逸,两眼顾盼有神,显得很有特点。这个姑娘也注意到萨特,不过不是因为他也长得美,而是恰好,看起来有点丑,有点难看。萨特本来个子就矮,再戴上一顶大帽子,就显得更矮小了。正是由于这顶大帽子,他被拉罗舍尔的那个女孩子斥叱骂为丑八怪,但他仍然一直戴着它。也许他已经想清楚了,既然自己长得难看,就用不着再刻意掩饰自己的不足,该怎么穿戴就怎么插穿戴。
  但这个姑娘的注意有一点跟萨特相同,她也认为萨特很有特点。他俩熟识后她对萨特说,当她第一眼看到他时,确实觉得他有点丑,但丑得很有特点,甚至可以说丑得很有魅力。他让她联想起想起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伟人米拉波;米拉波也是矮个子,也长得很丑,却有一种特别迷人的风度。
  葬礼结束后,在共进午餐时,他俩坐在一起交谈,很快就熟识了。这个姑娘叫西蒙娜卡米耶•;桑,比萨特大两三岁,是图卢兹人,父亲是一个药剂师。她也很喜欢读书,特别喜欢乔治•;桑尼采巴尔扎克狄更斯等人的作品,而且很有兴趣于写作。这些都很对萨特的劲。她俩聊起这些来就没完没了,终日不倦。
  萨特还了解到,卡米耶在男女关系上十分开放。她很小就失去了童贞,由于美貌和聪慧,她得到许多年轻男子的追求,这些追求者对她崇拜得不行,有的甚至由于获得她的恩宠而激动得哭了起来。卡米耶的有些举动可谓惊世骇俗,据说她在房间等待情人时,披着长发,全身一丝不挂,站在火炉旁读尼采和米什莱的作品。。
  萨特并不觉得卡米耶的这一特点有什么不好;正像他自己就是一个不拘守资产阶级社会道德的人那样,他也不要求自己的女友是个守身如玉的人。在他看来,卡米耶曾有过许多情人,这是正常的事情,正像他自己也有过不少性伙伴一样。他承认了男女双方在性道德上是完全平等的,不应该有单方面的要求和承诺。他只是希望现在卡米耶爱着他一个,因为他现在唯一的爱就是卡米耶。他后来在信中对她说:“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第一个情人,但我希望成为你唯一的爱人”
  而卡米耶也立即爱上了萨特。此前虽然她也接触过不少年轻英俊潇洒的男子,但多为镇上的律师职员一类的,像萨特这样同她志趣相投的男性,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她为萨特的深刻思想和独特风度所倾倒。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在经过短短4天的接触之后,临别时,他们已是难舍难分了。
  萨特返回巴黎,卡米耶回到图卢兹。两地相距遥远,再见面不很容易,主要是萨特手中没钱,短时间内筹集不了去图卢兹的路费。人不能见面,而感情总得表达,萨特开始频繁地给卡米耶写信。
  这应该是他真正的初恋。此前他在拉罗舍尔对那个说他是丑八怪的小姑娘的感情,还只能说是朦朦胧胧的爱;与校医妻子的关系则完全是被动承受,没有感情因素在里面;与下层姑娘们的关系也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因素,是逢场作戏,可以说是有性无爱。而这一次对待卡米耶,萨特是动了真感情。他称她为“图卢兹”,拿地名作为她的昵称,还称她为“我的未婚妻”,自称她的未婚夫。而卡米耶给他的回应也是款款深情:““听到你这样称呼我,我对你的感情是那样强烈,远远超过对我母亲的感情”萨特此时特别需要这样的感情:因母亲再婚带来的感情重创依然存在,而尼赞因沉默症对他的冷淡也使他在友情方面严重受挫。这次恋爱让他在这两个方面都得到补偿。
  如果说以前同那些下层姑娘们的交往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萨特属于上层社会,他主要是靠自己所属的阶层地位来征服对方,那么在同卡米耶的恋爱中,萨特第一次只依靠自己的语言能力来获得一个女性的芳心,而不靠其他任何外在的东西。而这种语言能力除了4天时间是靠口头来体现外,其余时间都是靠笔头来体现的。萨特可以说是写情书的高手。到后来,他的这一特点为朋友们所共知和公认。吉尔曾当众宣布说:“在未来几个世纪里,我的孩子们,文学评论家将写下这样的字样:让─保尔•;萨特,最优秀的书信作家,一些文学和哲学作品的作者。”看来吉尔对萨特书信的评价甚至超过了他的文学和哲学作品。
  通观萨特的情书,也并非全是甜言蜜语。我想,他最能吸引对方的地方是他的坦诚,他在感情上完全将自己交给对方。在他给卡米耶的信中我们就能看出这一特点。他在一封信中说:他是一个多面人。一方面,他有雄心壮志,自以为很强大;他最根本的雄心壮志是创造,无论创造什么,从创造一个哲学体系到创造一首交响乐曲,虽然他现在已经创作的一切还是十分拙劣的。另一方面,当他决定干某件事情时,又随时可能放弃它。他的性格是那样多愁善感,可以为一点小事流泪,在剧院里,或看电影,或读小说,他都会感动得像个婴儿似地哭泣。他还谈到自己胆子小。“当一条狗靠近我狂吠时,我仍然会发抖”,虽然觉得这种害怕是很可笑的,但无法管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萨特还谈到学校的情况。在通过第一次考试后,萨特发现自己除了麻木地坐在课桌前就没有什么好做的了。朋友们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他们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相互串门,或者默不出声地大块地吃着糖,或者说些言不及意的假话。“只有我的出现才使他们停止这种假话,因为我讨厌软弱和无聊,讨厌不费力气的忏悔。”萨特在这里又一次表现出他的性格特征:从不放松自己,也不喜欢看到别人放松。
  在作这样的倾心交谈时,我的感觉是,他首先不是将卡米耶看作性爱伙伴,而是将她看作类似尼赞那样的知心朋友。可以说,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萨特真正的知心朋友就只有女性;而在男性方面,虽然以后他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但没有一个能够达到像尼赞这样感情至诚相知至深的程度。实际上,给“图卢兹”或“未婚妻”的信成了萨特写作的一个契机,使他有了不断地用语言文字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动力。萨特对于女性的追求同他的整个精神活动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在不断地鸿雁传情的同时,萨特也在积极准备同卡米耶再次见面。他和尼赞一起修订雅斯贝尔斯的普通病理心理学的法文本,可以由此得到一笔钱,但一时还拿不到。他仍然在做家教,而这一收入是有限的,一时半会还凑不齐足够的路费。他估算了一下,即使再勤奋工作再节省用钱,他也只能在复活节假去看“未婚妻”,也就是说,离上次见面有半年时间。他在给卡米耶的信中说:“为了能够省下钱来看你,平时我呆在巴黎哪儿都没去,虽然我不是不知道外出度假的愉快;我在大街上闲逛时不花一分钱,唯一允许自己的花费是一星期看两次电影,买3法郎一张的座位票。”
  即使这样,临近复活节时,萨特去图卢兹的钱还没有筹齐。于是他又几乎是一个法郎一个法郎地向同学们借。我们知道,他的天性是不愿求人,为了爱情算是特别破例了。最后,总算凑够了数,他带着一大包零币买了一张去图卢兹的来回火车票。
  萨特为这次重逢作了半年准备,可谓苦心经营。临行前他又给卡米耶写了十分详细的信,然而她仅仅回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电报:“不自由,无聊,直到星期天”。这让萨特大为恼火。本来这是卡米耶一贯的做派:她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随随便便的。平时萨特对她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可以说是赞赏的,但那是对一般的事,而现在是关系到爱情。因此收到电报后,萨特立即回了一封措辞十分严厉的信,质问道:“你到底希望不希望我来看你你说你不自由,难道我就那么自由吗直到今天我还在为路费犯愁,不知道复活节能否见到你,但我在想办法。而你,宣称爱我,为什么6个月了不想办法来看我你这样做是为什么是厌倦我了吗这么快你至少要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道歉,说明原因。我提议,我们星期三1926年4月13日在图卢兹见面,具体时刻由你定。你必须在4月10日星期日以前给我一个答复,否则你将永远见不到我”
  萨特的发火产生了效果,卡米耶知道自己不对,赶紧按萨特的要求回了信。萨特如期到达图卢兹。两人见面后,萨特觉得自己要比半年前更加投入,或者说,他感到更加爱这个“未婚妻”了。而卡米耶这边,感情的投入似乎并不对等,或者并不像萨特期望的那样热烈。她似乎并不特别珍惜这次难得的见面机会,信口大谈当地舞会之类的话题。萨特听起来觉得十分乏味。他俩在图卢兹没有地方可呆,只有进电影院,在那里一直呆到凌晨5点,然后分手。萨特还得坐早晨第一班到巴黎的火车回去。
  两人分手后到上火车前这段时间,萨特仍然没有地方可去,于是来到公园。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他本想抽根烟提提神,但实在太乏了,一手拿烟斗,一手拿火柴;,就这样睡着了,直到公园守门人过来将他叫醒。他点燃烟,同这个老守门人交谈起来,从交谈中得知这个老人的儿子也在巴黎。
  然后萨特去了火车站。这时车站咖啡馆开门了,他坐在那里,一边喝咖啡,一边想着他和卡米耶的事情。他感受到一种十分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他很投入,对她充满了爱;另一方面,他又感到焦虑不安,怀疑她对自己不是真心,是在对自己做戏,而自己则被愚弄。
  回到巴黎后,萨特在信中向卡米耶描述了自己在公园的经历,并幽默地说:“我是以一个老守门人的简朴价值来爱你。”他也剖析了自己矛盾的心理活动。最后表述了自己在火车上的感受:“在火车上。我亲爱的小姑娘,我在心中作出判断:我是非常幸福的。我爱一个小姑娘,而她也爱我,她确实是我需要的小姑娘,我肯定要在7月前再来看她。我信赖她,这阳光下的景色是那样招人喜欢。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我比去年9月更加爱你了;我因不能很快见到你而十分悲哀。”
  萨特确实是爱卡米耶的,而且是全心全意。积攒了半年的钱,跑那么远的路,仅仅是为了能在一起说说话,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只有真心相爱的人们,才能做到这一点。从萨特对卡米耶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同异性交往的一个特点:为了爱情不怕吃任何苦,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计后果,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
  第一部 孤独19051939大学岁月19241931:初恋2
  后来,大约就在萨特信中所说的7月份,萨特和卡米耶再次重逢,那是在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蒂维,萨特住在他叔叔家。为了这次相会,萨特事先作了精心安排,而且在活动的细节上对卡米耶作了交代。这次他俩没有发生任何争执,共度了几个十分美好的日子。回巴黎后,为爱情的力量所鼓舞,萨特觉得自己充满了生气,他在给“未婚妻”的信中说:“请你理解我:当我注意到那些外在的事物时,我爱你。在图卢兹我只是爱你。而今夜我是在一个春天的晚上来爱你,我是以这开着的窗户来爱你。你是我的,而事物是我的,我的爱影响着我周围的事物,而我周围的事物影响着我的爱。”萨特信中的语言显得新颖别致,独出心裁,这样才能反映出他想要表达的强烈感情和特殊感受。很少有女性不被他这极富魅力的语言文字所打动的。
  卡米耶属于那种情绪很不稳定的人,时而狂放,时而消沉。她在信中表露了自己的沮丧之情,以“包法利夫人”自比。萨特回信说:“你对我说,由于预见到你的生活是不成功的,你感到悲哀。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事情不会是那样的。我觉得你应该有这样一种心态:在一个总体的一般存在之中,保持你已被破坏的生活,那么你将不是一个包法利夫人而是一个艺术家,不会有悔恨,不会有悲伤。”
  包法利夫人是著名小说家福楼拜的名作包法利夫人的主人公,她本是一个农村少女,在修道院受过贵族教育,但这种教育与她的出身很不相称,结果造成她心比天高而命如纸薄。后来她跟一个懦弱无能的农村医生结婚,十分不满自己的生活。她想探求新的生活,与人通奸,但不断遭受他人的欺骗和凌辱,最后因悔恨和绝望而服毒自杀。萨特尽自己的可能来劝导所爱的人振作起来,驱除生活的荫影。在这一方面他是做得无微不至的。
  当卡米耶在写作有心理障碍时,萨特写信鼓励她:“写作吧,不要担心遣词造句,你对它们的侵犯要比它们可能给你的多。不要害怕它们。要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切地说出他想说的东西。诀窍在于,要给句子造成一种不完全的气氛,一种神秘的气氛,一种无限逼近的气氛,以诱惑读者去进行没有词语的完成工作。这样你肯定会找到实行的道路。”如果卡米耶能够按照萨特劝导的方向走,她以后的道路可能会完全不同。
  1926年底,卡米耶来到巴黎。为了她的到来,萨特预先作了许多准备,当然主要是筹钱,因为会有不少花费。卡米耶在巴黎呆了两星期,唯一让她满意的大概是她在巴黎高师舞会上的情况,她在那里出足了风头。
  萨特希望她能够在巴黎多呆一段时间,但他还是个学生,微薄的家教收入不足以维持卡米耶的生活。他建议她在巴黎找个活干,并且已经托人在一家文具店给她找了一个工作。但卡米耶拒绝了萨特的建议,她也没有打算长期呆在萨特身边。
  看来这一对情侣想的东西并不一样。萨特的朋友马厄也是图卢兹人,跟卡米耶是同乡,应该比较了解她。他直言不讳地对萨特说:“你把你俩的关系看得太重,而你的那一位又将它看得太轻。你大可不必在这件事情上太费心思。”但萨特自己并不这样看,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深爱着她。
  马厄曾对卡米耶说:“像你这样的女性是决不会有真正的爱的。” 卡米耶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沾沾自喜,并将这个评价转告萨特。萨特回信批驳了马厄的说法,肯定他俩是彼此相爱的。最后他风趣而有激情地说:“我不知道我是否爱你,但我知道,我有一个疯狂的欲望,想把你抱在我的怀里,亲爱的小姑娘,整个世界你是最能吸引我的存在的。”
  恋爱中的人总是盲目的。 萨特这时还看不到他和卡米耶之间的重大区别,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俩在许多方面都是一致的。表面看起来,他俩在对人对事上都有某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但深究起来,他们至少有两点很不一样。一是对待写作。萨特视写作为生命,对待写作是特别认真的,甚至到了玩命的程度。而卡米耶虽然也有才气,却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写作。二是对待女性,萨特对爱情也是非常认真和执着的。而卡米耶虽然也善解人意,却并不把爱情当多大回事。在同卡米耶的恋爱中,萨特体会到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激情,同时也有过去不曾感受过的焦虑和烦恼。慢慢地,主要是由于卡米耶对他态度的变化,他俩的关系开始冷淡起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要求成为卡米耶“唯一被爱的人”,而卡米耶这样的女性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后来卡米耶成了图卢兹一个有钱人的情妇,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叫做傍上大款了。大概这人懂一点艺术,卡米耶给了他一个雅号:“我的文化情人”。当然,跟“文化情人”在一起,生活条件要优越得多,决不是穷学生萨特可比的。
  一段时间后,卡米耶同这大款来到巴黎。她经常光顾大剧院看演出,又瞧上了著名演员和导演夏尔•;迪兰。为了引起迪兰的注意,卡米耶着意打扮自己,显得与众不同,每天坐在第一排看他的演出,找机会向他眉目传情。时间长了,迪兰终于注意到她,于是她就找上门去。一来二往,卡米耶又成了迪兰的情妇,这次是傍上大腕了。迪兰为卡米耶在巴黎街上买了一套房子,她开始长住巴黎,但与那个“文化情人”的关系也没有断绝,有时她时回图卢兹住上一两个星期。卡米耶傍上迪兰,主要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在演艺界混。她在演戏方面还有些才能,加上迪兰的提携,她在演艺界渐渐有了点名气。
  时间长了,卡米耶觉得日子过得无聊,忽然又想起萨特,念起他的许多好处,于是写了封短信约萨特见面。而萨特这方面,经过一两年的冷淡,他那股狂热的爱已经消解得差不多了。见到卡米耶,萨特感到她多了一些复杂和世故,少了一些单纯和坦诚。卡米耶一如既往地跟他天南海北乱侃一通,告诉他许多演艺界内幕。
  最后,卡米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当今世上,没有人够资格同她对话;够格的只有几个死去的灵魂:尼采画家丢勒女作家艾米丽•;勃朗特。而她可以超越生死界限,同他们交谈。到了半夜,她还真的搬出两个穿着制服的大玩具娃娃,将它们放在椅子上。一个被她称为弗雷德里希尼采,一个是阿贝特丢勒。当着萨特的面,卡米耶开始对这两个玩具娃娃说话,那语气,那神态,好象她面对的真是可以进行精神交流的活人。
  看着这一怪诞的情景,萨特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也许这时卡米耶的精神状况已经有了一些问题。卡米耶召他来的意思,大概是想恢复他俩以前的那种亲密关系,我估计从萨特这一方面,已经无法找到跟以前同样的感觉。大约从这时起,萨特将自己同卡米耶的关系定位为朋友而不再是情人,并将这种朋友关系维持到她去世。从以后萨特同其他所爱的女人的关系看,即使没有成为情人或不再成为情人,大都能保持良好的友谊;真正完全断绝交往或反目成仇的情况是极少的。这也是萨特的一个特点。
  以后卡米耶的情人迪兰也成为萨特的好朋友,并在关键时刻对萨特的文学和戏剧创作事业屡有帮助。这似乎也成了惯例:几乎所有与萨特有过爱情关系的女性,她们后来的情人或丈夫总能够同萨特友好相处,萨特从未同他们发生冲突。这说明萨特对女性的征服或占有实质上是精神性的和情感性的,他根本不在乎名分上的归属。
  卡米耶在戏剧方面本来是有一些天赋的。在迪兰的指导下,她成功地改编了几部戏剧,颇受观众的欢迎。她还在迪兰的戏校讲授戏剧方面的课程,课也讲得很精彩;学生很喜欢听,虽然同时对她的傲慢态度和奇异打扮很不以为然。但她创作的一些戏剧作品都不成功,其原因大概是她的性格所致:对什么都不当一回事,也就是懒散。如果没有足够的毅力和极大的投入,在写作上是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成功的。
  就是在表演方面,要想达到一流的水平,也不能够仅凭小聪明,主要还得靠毅力和勤奋。而卡米耶缺乏的就是这个。她那不可遏止的酗酒恶习毁了她的戏剧前途。一次,剧院正在演出,她喝得醉醺醺地爬上台,一把将男主角头上的假发抓了下来,而她乐得哈哈大笑。还有一次,也是喝醉了,她在台上倒立着表演,不停地把自己的裙子拉下来,露出光溜溜的大腿,让台下的观众看得乐不可支,齐声怪叫。迪兰写信指责她,她却将迪兰的信贴在演员休息室,让大家都来看。还有一次醉酒后,她竟把一摞钞票扔到火里烧掉了,而那是迪兰剧团全体人员的工资。
  1949年迪兰患癌症去世。这以后卡米耶更觉孤独,酒也喝得更凶。这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来源。萨特为她提供了全部生活费用,他觉得自己有这种义务,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和喜欢过的女人。而卡米耶觉得不能白用萨特的钱,她将这钱看作是对她文学创作的资助,所以每次见到萨特就要谈自己的写作计划,实际上她几乎什么也没有写。长期酗酒的恶习使她丧失了任何工作能力。
  由于长期的我封闭,她的思想越来越陈旧,对外界的兴趣越来越微弱,同萨特之间越来越没有共同的语言。到后来,她不想再见萨特,不想再见任何人。这也许是,一旦见到萨特,她就会对自己的无所事事有所愧疚,从而产生巨大压力。
  1967年12月12日,卡米耶病逝于医院。临终的前一天,她还在要葡萄酒。4天后她被安葬,给她送葬的除了3个处理有关事务的人外,只有萨特和波伏瓦。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她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写,日记里也只有每天吃什么东西身体情况怎样的简单记载。而萨特多年来写给她的大量信件都不见了,包括不久前写给她的信;几年前萨特见她时还看到过这些信,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她付之一炬。现在留存下来只有极少的几封。70岁时,萨特谈到这些信,说它们是相当有趣的,对它们的被焚感到惋惜,这毕竟是他那段生命的见证,也 是他和卡米耶曾经有过的爱情的见证。
  第一部 孤独19051939大学岁月19241931:哲学与文学1
  在大学期间,萨特仍然如同中学时代一样,花了大量时间在阅读上面。与中学略有不同的是,他学的专业是哲学,自然加重了阅读哲学书籍的分量。巴黎高师的哲学专业十分重视传统经典哲学,萨特读了笛卡尔康德柏拉图等人的主要著作。应该说,他对这些哲学大家已经很熟悉了。特别是笛卡尔的理性哲学,成了他以后创立自己的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基础。10多年后,他完成了哲学巨著存在与虚无,那里面仍然有着浓厚的笛卡尔理性主义色彩,只不过被它的另一个思想来源胡塞尔现象学更加浓郁的颜色所遮蔽,不那么容易看出而已。萨特首先承绪的,毕竟是法兰西理性哲学的传统。
  十分有趣的是,在对康德哲学有较深入研读的同时,萨特对另一个德国古典哲学大师黑格尔却不怎么感兴趣,据他自己说,在大学期间几乎没有看过黑格尔的东西,只是有时听听关于黑格尔的课而已。他真正开始读黑格尔,是在大约20年以后。
  当时马克思的学说在巴黎高师也有不小影响,学生中有些人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尼赞就是其中的一个。萨特自己也读了一些马克思的著作,大概是在三四年级的时候。读后的印象是,马克思主义跟其它社会主义学说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众多教条当中的一种。晚年他回顾这一情况说,年轻时他自以为理解了马克思的东西。但那只是理解了它的词语和观念,并不理解它可以运用到今天的世界中。所以当时这个学说对他没有任何触动。而30年后,他重读了马克思,在方法问题一文中宣称:“马克思主义是我们时代不可超越的哲学。”对马克思的学说,他有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年轻时代的看法。
  当时尼采的思想在青年学生中也很受欢迎。萨特读了夏尔•;安德烈的六卷本尼采传,,还读了尼采的一些原著。不过其目的是写一部以尼采等人为原型的小说,对于尼采哲学本身,萨特并没有特别的兴趣。
  还有一个对法国思想文化界影响很大的人物,就是弗洛伊德。萨特在上大学前,在中学哲学班,就知道弗洛伊德这个人,读了他的几本书。在大学的第一年读了他的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学,在毕业前还读过释梦。但总的来说,弗洛伊德那套无意识理论不太对萨特的路子,特别是同笛卡尔式的理性思维方式相差太远,使得他很难接受。
  大约在写方法问题重新评价马克思的同时,萨特也对弗洛伊德也有了新的认识。他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当作他构筑人学理论不可或缺的工具。他认为,精神分析学不全是一种机械决定论,它里面包含着他十分赞许的实在论思想。此后萨特还写过关于弗洛伊德的电影剧本,那是在1959年。为此他又重新阅读了弗洛伊德所有著作以及大量的传记资料。
  除了上面所说的哲学名家之外,萨特还读了一些科学哲学和认识论方面的书,这是因为巴黎高师十分重视科学,而为了将来毕业后的哲学教学,他也得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但总的来说,萨特对它们没有什么兴趣。
  大学期间,萨特读得更多更广的仍然是文学书籍。他继续阅读那些当代作家的东西,普鲁斯特保尔•;莫朗康拉德超现实主义者同时重新阅读那些古典名家的作品。他最喜欢的作家仍然是司汤达。他也读了福楼拜的作品。早在五六岁时,在外祖父的书房里,他就翻阅过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当然看不懂。现在重读,懂倒是懂了,可他并不喜欢。在他看来,福楼拜似乎具有一种虐待狂和受虐狂倾向,存心让自己难受也让读者难受。但另一方面,福楼拜对于想象的运用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他把自己完全融入小说人物之中,他说:“我就是爱玛”这一点让萨特叹服不已。他很想搞明白福楼拜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在后半生,萨特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探究这一点。
  实际上萨特在大学期间,读的书既多又杂,不仅仅限于哲学和文学。他读的书有的很专门,一般人通常都不读的,甚至连书名和作者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例如鲍尔─洛门和内波米塞娜•;莱默西尔的东西。上课时老师提到某个人某本书,他就去找这个人的书来读。他的博闻强记和涉猎面之广,在巴黎高师恐怕没有什么人可比。
  与阅读相联系的仍然是写作。萨特继续从事文学创作。他的写作活动同他的恋爱有着密切关系。在第一次见到卡米耶不久,他就酝酿着写一部小说,定名为失败,是奉献给自己的“未婚妻”的。这部小说以尼采作为主人公的原型,而小说情节是围绕着尼采他的好朋友瓦格纳和瓦格纳的妻子科西玛之间的三角关系展开的。
  从史料上看,这三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三角关系。有一段时间尼采同著名音乐家瓦格纳的关系非常好,成了瓦格纳家的常客;这夫妇二人把他当成自家人。后来,由于思想上的分歧,尼采同瓦格纳的关系渐渐冷淡,最后完全断绝交往。尼采在后期还写过激烈抨击瓦格纳的文章。在开始精神失常的那一两年,尼采在文章和信件中或明或暗地表现出一种对科西玛的爱恋。但从科西玛这方面看,没有任何材料说明她也钟情于他。因此还不能说他们三人之间有一种完整而明显的三角关系。
  萨特写这部小说,并不是为了重现当时的历史,而是为了借历史人物来写自己的思想感情,写自己同卡米耶的爱情。他说,他就是弗雷德里希•;尼采,而卡米耶就是科西玛。在写这部小说时,萨特是十分投入的。当他去图卢兹见卡米耶时,还在不停地构思着自己的作品。例如,由于卡米耶的态度,他对自己与她的关系有些把握不定,这时他就想:“这一章应该这样结尾:科西玛对尼采说,你以强力获得了我,你是狂野而虚弱的,你既成功了,又是一个失败者”这时他几乎无法判别,到底是科西玛对尼采这样说,还是卡米耶在对他这样说。
  小说之所以定名为失败,是因为小说主人公弗雷德里希尼采在每一次悲剧性结局之后,都要写一本生前不会出版的书;他至死都没有得到世人承认,但他死后却获得辉煌的声誉。这里实际上是萨特为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他是一个孤独的思想者,能够发现人们看不到的世界真理。但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里人们不会理解他,他将孤独地死去。而在后世,人们终于发现了他的价值,他以自己的思想之光照亮全城。这样,一个失败者就是一个成功的失败者。这种把希望寄托在后世的思想,萨特保留了很长时间,直到“二战”以后,他在现世已经声名卓著,人们早已承认了他,这种观念才逐渐被消除。
  大约在1927年,失败已基本完成。尼赞将它送到伽利玛出版社,但被拒绝出版。这部小说最后没有完成,也没有发表。从出版的角度,这部小说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失败”。但对萨特来说,它比以前写的东西更为重要。萨特晚年评价说,这是他的第一部可以表达自己独特感受方式和世界观的小说,是从游侠小说向现实小说的一个重要转变。
  大学期间,萨特创作的小说,除了失败之外,还有一篇名为阿美利亚人埃尔。这是根据柏拉图在共和国结尾讲述的一个故事改写的。故事的情节是:阿美利斯的儿子埃尔因搏斗致死;死后10天,他的肉体仍然没有腐坏,如活人一样完好无损;到第十二天,他复活了。他告诉人们,他是怎样看到死人的灵魂在遭受报应,行善的人灵魂升天堂,作恶的下地狱。最后埃尔和他的姊妹升了天堂。这个故事中还有同泰坦人进行大规模战斗的场面。
  埃尔是一个年轻的英雄。萨特借埃尔之口表达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和感受。当时萨特的这些思想还不是那么具体,但已经具有自己的独创性,并不是照搬别人的东西。这篇小说也没有发表。但他对古希腊神话题材的钟爱却保留下来了:20年后,在萨特的戏剧苍蝇中,我们又可以看到一个希腊神话中的年轻王子和他的姐姐的故事。
  除了小说,在巴黎高师,萨特开始写戏剧。这是童年爱好的继续。小时侯在巴黎,他用套在手上的木偶演戏来吸引那些可爱的小姑娘们。在拉罗舍尔,他常去剧院,并开始写一些模仿性的滑稽剧和小歌剧。萨特晚年还记得其中一个名为“奥拉图•;科克勒斯”的小歌剧,有两句台词是“我是米修斯•;思克沃拉,我站在这儿;我是米修斯,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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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高师每年都有一个戏剧演出活动,是在学年结束时为全校师生和家长表演,多为幽默滑稽的讽刺喜剧。这重新燃起萨特早年的戏剧爱好,他积极为这个演出提供剧本。他写的第一个独幕剧是“我将有一个好的葬礼”,说的是一个人死后在街上看到自己的葬礼。这里包含着一种体验生死界限的意味,有着黑色幽默的成分。也许是觉得它并不怎么滑稽可乐,节目的审查者没有采用这个戏剧。后来萨特又写了一个独幕剧,是关于学校本身的事情,大概比较滑稽可笑,得到演出。萨特本人不仅是编剧,还是演员,他在剧中扮演巴黎高师的校长朗松。
  除了这些滑稽剧,萨特还写了一个关于古希腊神话的戏剧“埃皮梅泰”,故事情节是:众神来到一个希腊村庄,要惩罚村里的人,村里有诗人讲故事的人和艺术家。最后普罗米修斯赶走了众神,但他自己也遭到可悲的下场。这个戏剧带有悲剧色彩。按照萨特自己后来评价说,这些小戏剧写得都不怎么好,显得很幼稚,特别是在表达形式上很差劲。但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也预示着萨特戏剧的发展方向。例如他第一部成功的戏剧苍蝇,也是取材于希腊神话,也带有悲剧色彩。
  在读文科预备班期间,萨特选择哲学作为大学学习的专业,但他那时并没有打算将哲学作为写作对象。他准备报考哲学和学习哲学,是为了给自己的文学创作活动一个必要的工具,而对于哲学本身,他并不希望有什么建树,所以在这一期间,他没有写任何哲学方面的作品。
  上大学后,由于学习上的要求,萨特不得不一改初衷,开始写那种专门的哲学论文。最起码的,他得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他选择的题目是想象。这一主题是属于哲学范畴的,他写的也是纯粹哲学性质的文章。他选择这一主题的一个原因是,很早以前他就有了关于形象的思想,他想把它弄清楚。关于想象的论文就是从哲学角度来探讨他自小就有的这一问题。
  另一方面,这一主题同他的文学志向也是紧密相关的。文学创作就是进行想象的活动;对于想象的深入探究有助于他的创作。到了晚年,他在关于福楼拜的研究中又重新回到这一主题。福楼拜对于想象的特殊才能是促使萨特花一二十年工夫为他作传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说:“在我关于福楼拜的书中,我研究着想象中的人们──像福楼拜一样通过角色而活动的人们。这些人就像气体从有漏洞的容器中泄出一样,散发到想象中去了。福楼拜常常是这样的。而他也看到现实,因为他恨这个现实,这样就有一个现实和想象之间的关系问题,我试图在他的生活和作品中来研究这个问题。”思想纪游
  萨特选择这一主题还在于,在他看来,哲学从根本上说就是心理学。而想象是心理学探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后来他不再这样认为,摆脱了这种观念,但当时他无疑是这样想的。而指导萨特做毕业论文的教授是搞心理学的。这个教授有点名气,而萨特同他的关系也不错,但他对于萨特完成毕业论文并没有什么帮助;他来指导萨特做毕业论文,只是起一个给学位证书的作用。萨特的毕业论文可以说是完全独立完成,因此具有很大的独创性。
  萨特大学期间最重要的作品既不是纯文学的,也不是纯哲学的,而是一部介乎两者之间的作品,萨特定名为真理传奇。不过在萨特自己看来,它应该属于文学作品,它是一部小说。也许他自己的看法有一定道理,因为它的确不是一篇纯粹的论文,推动整部作品演进的,不是逻辑的推演,不是概念的迁移;这里面有一些形象性的东西。
  但它又不是通常意义的小说,因为里面没有人物的个人主观感受,没有连贯的情节,而有大段大段的抽象议论;萨特试图在其中表达的是他所体验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理,是自己关于世界的独特感受,虽然这种表达不是使用一般概念和带有普遍性的词语,而是使用华丽而讲究的文学语言。
  也就是说,萨特在作品中不是论证自己的观点,而是借助于神话来说明自己的思想,就像古希腊人例如柏拉图在表达自己的哲学思想时所做的那样。在他看来,写一部小说就是创造一个有着哲学意义的神话。这样,萨特写出来的东西从形式上说是两不像,既不像哲学论文,也不像小说作品,可以说是不伦不类。如果一定要归类的话,在我看来,也只能归之为哲学随笔一类的东西。
  在进巴黎高师的前一两年,萨特曾对自已感兴趣,想以自我作为写作对象,描写自己;进大学后,接受了哲学的薰陶,他开始习惯于把自己的体验看成是人的普遍体验。他以此作为起点,这样,很自然地,他将文学叙述同哲学思考结合起来了。
  从此以后,文学和哲学就像一对形影不离难舍难分的孪生姊妹那样追随着他。用一句形象的话来说,萨特同文学哲学形成了一种三角关系。他一生中固然有不少影响很大成就斐然的纯文学作品和纯哲学作品,而更多的是几乎无法归类的这种“几不象”。即使他的纯文学作品,也往往透出一股极浓厚的哲学气息;而他的纯哲学著作,其中也充斥着大量形象思维的东西。
  这一特点对于萨特本人来说是好还是坏,很难简单说清楚。也许他写作上的成功正在于这两者的水乳交融,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而这两者的相互干扰或串流也常常让他头疼不已,他把这时的难受状态形容为“像得了疝气一样”;这时他得时时注意排斥理性分析对于形象思维的干扰,不要把小说写成论文。但在巴黎高师时的萨特,还不能够明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只是将二者混为一谈。
  在真理传奇中,萨特表述的自己的思想还远远不是成熟的。但其思想的独创性已露端倪。他的写作不沿袭任何人的思想脉络,有一种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气势。萨特谈到经济与文化思想的内在联系:游牧民族农耕民族都只需要信仰,顶多是怀疑论的推理;而真理来源于贸易;手工业者对于尽善尽美的制成品的惊奇心态,只有某些学者在面对数学的本质时才能相比;真理来源于人对其产品,而不是对自然存在物的沉思。这时萨特大约二十四五岁,这些思想还显得有些稚嫩,但对照他的后期成熟著作来看,仍可从中找到一脉相承的印迹。例如,30年后他写了人学巨著辩证理性批判,用匮乏异化劳动总体化这些概念解释了辩证法以及人类历史辩证运动的源起,在真理传奇的有关论述中,可以依稀寻觅出它们最初的某些思想来源。
  这一作品特别重要的地方是书中孤独者的形象。失败中的弗雷德里希尼采阿美利亚人埃尔中复活的埃尔埃皮梅泰中为救村民而陷入万劫不复的普罗米修斯,这些人物到了真理传奇中才获得其真正的本质特征:他们都是孤独的思想者。孤独的思想者不受任何成见的束缚,独自发现了世界的真理,但不被人理解,甚至遭到放逐,最后他还是把真理昭示于天下。他是孤独者,同时又有使命感,甘于自身的孤独。这是萨特为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这个孤独者的形象虽然已经确立,还缺少血肉,直到许多年后,萨特度过了文学写作的学徒期,最终把文学与哲学区分开来,才在恶心这部文学名著中给了这个思想的孤独者以丰满的形象。
  萨特写真理传奇的时间很长,直到大学毕业后服兵役时才完成。这部书稿曾由尼赞介绍给欧洲出版社,但被退了回来。萨特经过一番思考,自己也不怎样看重这本书了。书中确实有一些十分生动的观点,但文风显得僵硬和做作,这就削弱了它的力量。于是他把它束之高阁,不再拿去发表。其中一个片断由尼赞介绍给比菲杂志,刊登在1931年第8期上。
  在作家中,萨特最喜欢的是司汤达;哲学家中,他最喜欢的是斯宾诺莎,不仅喜欢他的哲学,更喜欢他这个人。在与卡米耶的恋情结束后,萨特又遇到另一个姑娘,他满怀豪情地对她说:“我要同时成为斯宾诺莎和司汤达。”这个姑娘就是后来成为他终身伴侣的西蒙娜•;德•;波伏瓦。
  第一部 孤独19051939大学岁月19241931:自己的另一半1
  在准备教师资格会考期间,萨特注意到,朋友马厄常常跟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黑发姑娘在一起,她就是波伏瓦。萨特向马厄打听波伏瓦的情况。这时马厄和她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也想在萨特面前炫耀一下,于是就在萨特面前谈到波伏瓦的种种优点,说她不是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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