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孤城 白蛋 全集》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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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靖深吸一口寒气,“再两个月?”
  侯雪城点点头,“我现在仍然有些微的喜怒哀乐,无法完全控制,这是因为‘冰心诀’还未大成,等两个月后,‘冰心诀’大成了,便再也不会有这种多余的情绪了。”
  “你觉得这种感情很多余吗?”朱靖皱眉。
  “自然,历代宫主之所以无法突破第七重的原因,就是因为人生来就有这种麻烦的感情,所以不免心魔蚀体,呕血而亡。”侯雪城像是很厌倦似的。
  “师父告诉我,那种死法挺恐怖的,所以他一直不敢练第七重,因为他也练不了冰心诀。冰心诀是要五岁前就开始修行的,所以他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了。”
  朱靖沉默一会儿,“可是,你若是真的秉除了这一切的感情,就算练成了大静神功,也如同行尸走r,又有什么意义?”
  侯雪城眉一挑,“你是什么意思?”
  “小师叔,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修炼‘冰心诀’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忽然不耐烦了,在朱靖的眼神注目下,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朱靖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划过他的脸,原本温和的语声越发柔和,“不要再修炼‘冰心诀’,我希望你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永远记得我,将我放在心上,就像我一直记挂你一般。”
  侯雪城挥开他的手,退开两步,一时之间,脸色都苍白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觉得这人对他修炼武功有危险,自己的心志总被他动摇,气机随之而生。忽然间,林间弥漫着杀意,树叶簌簌有声。只要朱靖一回答的不对,顷刻便是杀身之祸。
  朱靖视而不见,大声道:“你瞧,这清晨的松林多美,宛如人间仙境,而你却视而不见,你能够领略它的美丽吗?”
  侯雪城冷冷的看了四周一眼,“美丽?”
  “你从不知何谓美丽,何谓快乐。在你眼中,花就是花,有形有体有色有味,却无法体会它的美丽,就像我知道你现在是重视我的,我不要你在两个月后,即使我在你面前,你知我是朱靖,却对我和其他人一般没有分别。”
  侯雪城默然半晌,杀意收敛。“这对你很重要吗?”
  朱靖温柔的替他拂去发上的梅瓣,“若有一天,我在你心中不再是特别的存在,我宁可你先一剑杀了我。”
  侯雪城轻轻一叹,转移视线。低下了头。
  “天越来越冷,霜降时分已过,今晚,大概会降初雪吧?”
  冰雪孤城…03 血之前夜
  俩人回山d用过早膳,这才出发。
  下了山,朱靖先命黄封在市集中买了二十多匹马,让众人分骑了。
  侯雪城仍骑着自己的坐骑“惊蛰”,雪衣白马,玉箫金冠,衬着他俊美无俦的的丰神,委实让人瞧的发呆。
  连朱靖也看着怔住了,侯雪城问道:“什么?”
  朱靖方知失态,连忙收拾精神,“没什么。”
  他让左右双卫押后,自己则和侯雪城当先奔驰。
  韩晚楼嫉妒的眼睛都发红了。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让王爷如此重视。看他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公子哥儿,即使是王爷的师叔,以他的年岁,亦不会在武功上有多大的造诣。
  这一次替他们解围,不过是仗着有两个好身手的下人帮忙罢了,有什么好骄傲的?
  对了,她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这男人傲岸得谁也不睬,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他除了下属之外,只与王爷说话,连在客栈吃食,也一人据一桌,由两个下属站在他身后侍候。
  店小二端菜上桌,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竟挨了司马俦一鞭,他也不拦。
  韩晚楼注意到他手上的一双薄皮白手套,似乎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原以为他怕冷,后来才发觉这人是嫌别人脏,怕碰触到污秽。
  她忍不住喃喃低骂:“眼高于顶,狗眼看人低!”
  终有一天,教你知道我的厉害。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看这个y阳怪气的男人不爽到极点。
  前行的俩人可不管她在胡思想些什么,奔行一阵,侯雪城抬起头来,观望一阵,开口吹了一个呼哨,众人均是一怔。
  忽然之间,一道白影,迅如雷亟般的向侯雪城头顶罩来,侯雪城微微抬手,似乎想要抵挡,但那白影已临头罩上。
  黄封离的最近,挥鞭想将那白影打下,那白影就势一闪避开,犹如一缕银光,直s黄封而去。黄封吃了一惊,想要闪避,已是不及。
  这时侯雪城一声清叱,白影势头倏止,反掠向侯雪城,一闪之间,已栖息在他抬起的左腕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翎鸟,体型只比一般鸽子稍大,但顾盼之间,竟极具威势。
  柳清泉自来博学,一望之下,已惊叫一声:“海东青!”
  海东青性情暴戾凶残,一般的鹰雕,都不是敌手,力能撕虎裂豹,为空中之王。而其中母的海东青又比公的凶残得多。这种鸟只产于关外,非常稀少,极难捕捉,想不到今日竟可在此见识到。
  侯雪城回过头来,淡淡瞧他一眼。“你倒识货。”
  这时,那只海东青昂起头来,尖锐的叫了一声,侯雪城蹙了蹙眉,轻轻的吹起口哨来,海东青也快速的鸣叫起来。
  众人都看得呆了,眼看这一人一鸟口哨鸣叫彼此交错对应,你来我往,简直像在对话一般。
  大家都下了马,怔怔的看着。韩晚楼忍不住问朱靖,“靖哥,他们在干什么?余兴节目吗?”
  朱靖微笑。“他们在对话。”
  “对话?”
  朱靖很有耐心的解释。“这只海东青是他从小养大,叫做‘疾’,只听他一人的话,只吃他喂食的东西,在天山上,是小师叔唯一的朋友。”
  这时,侯雪城转过身来。“前方二十里处,山顶上有敌人埋伏。大约三百人。”
  朱靖沉吟。“我们人马已经折损大半,受伤的士兵也要时间疗养休息,看来,我们只能绕道了?”
  “不必。”侯雪城淡淡的说,“海无极会去处理,我们继续前行。”
  海无极闻言,躬身向主君行礼,然后身形一拔而起,倏忽不见。
  韩晚楼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不把自己的下属性命看在眼里吗?三百个人,居高临下,全副武装,以逸待劳。他们占了全部的优势,即使埋伏的人都是庸手,也不是常人可以对付的了的。
  她的声音尖锐。“一个人可以对付三百个人吗?你拿人命当儿戏吗? ”
  侯雪城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会她,对朱靖说;“麻烦的不是那三百个人,即使海无极解决了这些人,前面还有一波接一波更强的攻击,你惹的敌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有势力啊。”
  朱靖只能苦笑,“只有硬顶了。”
  侯雪城看他一眼,随即回身向司马俦打手势。司马俦却变了脸色。“宫主,请三思。”
  侯雪城仍然没有表情,负手说;“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曾改变过。”
  司马俦暗暗叹息一声,默然不语。侯雪城从怀里拿出一把金色的短剑,递给他。“你连夜启程吧? ”
  司马俦仍然想做最后挣扎,“可是宫主,我和海无极奉命跟在您身边,现在无极去办事,至少等他回来才让我去吧? ”
  侯雪城沉下脸,“哼。”了一声。
  司马俦闻声登时退了一步,只是一个哼声,却让他惊慌万分,脸色苍白。
  正迟疑间,朱靖开口。“小师叔,等无极回来才让司马走吧,你让司马去办什么事?”
  侯雪城冷冷的说:“我交代下属,要你来c口?”
  随行众人见这个白衣人无礼顶撞王爷,都相顾失色。
  朱靖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杵,“小师叔,这次你出来只带了两个人,如果全部谴走了,可没有人能服侍你的起居啦。我若派下属来服侍你,你可也不愿他们碰你吧?”
  侯雪城怔了怔。
  司马俦感激的望着朱靖。背着主人,不断对他拱手致谢。
  朱靖紧接着说,“再不然,让我亲身服侍小师叔起居如何?替小师叔倒茶宽衣,本王有这个荣幸吗?”
  侯雪城抿着薄薄的下唇,“司马,你暂时留下来,明天一早再出发。”他振臂一扬,海东青立即高飞而起,消失不见。
  他看着天空已成小小白点的爱鹰,然后看了朱靖一眼,不悦的走开。
  司马俦大喜,对朱靖深深的躬身。“多谢王爷。”
  朱靖微笑,“其实我恨不得你们离开,我就有机会可以好好亲近小师叔啦。”他顿了顿,“他要你去办什么事?”
  司马俦叹息一声。“王爷,宫主对您非常好啊。他拿出令剑,要我调集关外分舵,所有分舵主、香主和堂主们先来相助王爷。”
  “我不知道傲神宫还有其他的分舵。”
  司马俦叹息。“王爷不知道是应该的,这本是秘密,历代宫主都没有私植武力,现在傲神宫下,七十二分舵,三十五分堂,都是近几年来,宫主花了很多心力培植的人才。”
  朱靖暗暗吃惊。“你知道他为何私植武力吗?”
  司马俦看了这个位份尊贵的王爷一眼。“王爷,他都是为了您啊,难道您不知道吗?”
  众人连续行军了三日三夜,中间遭遇到的埋伏不计其数。官府的援军一直没有派下来,若不是侯雪城调来傲神宫的好手相助,这里的人早已全军覆没。
  侯雪城在这样的征战中,仍然没有亲自动手。他通常站在高处,远远而冷冷的看着两方厮杀。
  即使己方的人陷于危境,他也毫不动容。
  韩晚楼无法相信世上有这样冷血的人,在厮杀拼命的,不但有王府的人,也有傲神宫调来的人马。看到自己的人马惨遭杀害,他却连衣袂也没有飘动半分。
  仍然是那样凝定而冷漠的眼神,好像在沉思什么,又好像在等待什么。但是细看他的眼睛,却仍然只有一片虚无,不带任何情感。
  就像一尊漂亮却毫无感情的瓷娃娃一样。
  在离入关尚剩四天路程时,他们遭到最强的夜袭围攻。
  王府和傲神宫派来的主力,都受到很大的伤亡。侯雪城仍然没有半点动容。
  是夜敌人退去的当晚,他们将尸体火化成灰,看着自己的战友随风而逝,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那是一种对失去战友的悲哀,和对未来不知命运的恐惧与愤怒。
  经过这次夜袭,众人都疲惫欲死,朱靖立即下令整备,离开这血染红了的森林。
  他们彻夜疾行,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到了天微亮,朱靖才下令停马休息。
  不要说韩晚楼,整个队伍大家都欢呼出声,委实已将最后一点精力都用尽了。
  因为已是白天,生火也不易被人发现,众人终于摆脱了吃干粮的命运,朱靖下令生火造饭,架立营帐。
  韩晚楼无力的靠在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捶着快断掉的双腿。
  撇了一眼四周,没看到那个装模作样的讨厌人。他的两个下属其中一个正在一角用枯枝生火,然后在树下将那些像帝王行辕般的道具取出,放在那张白虎皮前。数日不见的“琼仙酿”又出现了,正放置在小几上。
  她游目四顾,果然看见那个男人在营地的最远处,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白衣如雪。衬着他丰神俊秀的仪表,应该宛如神仙中人,但是看在韩晚楼眼中,却宛如魔鬼般的丑陋。
  她忍不住忿恨的走过去。
  即使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白衣男子也没有回头。
  韩晚楼忍住气,出声唤他。“侯公子。”
  侯雪城没有理会他,把玩着手中沾染露珠的娇花朵。
  韩晚楼挑衅他。“你从不和我们一道用餐,难道我们真有那么脏吗?”
  侯雪城用戴着白鹿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娇嫩的花瓣。
  韩晚楼见他忽视自己,从没有遭受这样的侮辱过,脸色气的煞白。“对你而言,没有任何人值得让你多看一眼,所有人在你眼中都只是虫蚁走兽吗?”
  侯雪城终于回过头来。眼神淡淡的掠过他,又回到自己手中的花朵。专注的眼神彷佛没有任何人或事比这朵花重要。“你告诉我,这朵花美丽吗?”
  韩晚楼握紧了拳头。“看到自己手下那么多人为你而死,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比一朵野花还不值?”
  侯雪城盯着手中的花,神情丝毫没有波动。“已经没有用处的东西用完了就丢,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口吻,彷佛她问的是一个很好笑的问题。
  那样轻贱人命,韩晚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那些人是为你而死的。”她握紧了拳头。
  侯雪城仍然毫无表情。
  “如果我没有调集人马来,眼下连你都已丧生,更不要说有时间来讽刺我了。”
  “你……”韩晚楼觉得不可思议,“你简直不是人,你是禽兽。”
  侯雪城毫不动怒。“禽兽之于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他的眼神,带着淡淡的讥嘲,“在你心中,禽兽比草木高一级,人又比禽兽高一级,是这样吗?”
  韩晚楼忿然说:“这是所有人的认知吧?人是万物之灵。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人命更可贵。”
  “嗯……”侯雪城淡淡的应着。再问她一次,“你说,这朵花美丽吗?”
  韩晚楼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这个人,简直无法沟通。她怒气勃发的看了鹿皮手套中的那朵红花,冷笑说:“很美,难道你想拿来c在你发际?”
  侯雪城并不动怒。“很美吗?”
  鹿皮手套缓缓收紧,那朵娇的红花煞时被捏成一团,美丽的花瓣化为残红,落在脚下,归于尘土。
  韩晚楼吃惊的睁大了眼。
  “每个人都说花很美。”侯雪城淡淡的踱开。“但是对我而言,花就是花,和泥土草木没有什么分别,和人类禽兽也没有什么分别。”
  韩晚楼瞪着他渐渐远离的背影,许久说不出话来。
  侯雪城踱回自己的临时行辕,朱靖走了过来。“晚楼让你为难了。”朱靖有些歉意。
  侯雪城淡淡的拂着自己衣摆上的残红。“朱靖,这女人为何一直挑衅我?我可以杀了她吗?”
  朱靖吃了一惊,“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侯雪城一扬眉。
  朱靖蹲下身来,和坐在软铺上的男子目光平视。“小师叔,我们不能因为别人一两句不得体的言辞就杀人的。何况,韩姑娘是我至交好友的千金,我有义务要保护她。”
  侯雪城显然很困惑。“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杀她,你会和我为敌?”
  朱靖深知这位小师叔的性情,他十岁那年就以惊人的高超剑法打败了自己的师父,承继傲神宫主大位。名高位尊,性情冷淡,手段又狠毒血腥,所有人对他一向只有戒慎恐惧,从无人敢拂逆于他。
  这次碰到了这个年纪同他相近,又不知死活,胆敢忤逆触怒他的任性小姑娘。他虽表面冷淡,但是内心是不悦到了极点的,好几次杀意浮现,又看着自己的面上强加抑制。
  朱靖担心终有一次他会动手杀了韩晚楼,于是说道;“小师叔,我是很重视晚楼的。”
  侯雪城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明白了。”朱靖维护这个女人,甚至愿为这无礼女人对他反目相向,他真的这么重视她?
  他僵硬的摘下自己顶上的冠,漆亮的黑发如流瀑般垂下。理不清自己的心绪。一直一直,他以为朱靖最重视的人一直是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该以为只有朱靖不会变。
  怪不得师父严格禁止他接近女人,男人一碰到女人就会变了。
  他忽然醒觉,自己的心境竟因为他几句话而波动了,他不该有这种黯然沉郁的情绪。大静神功练到第八重了,竟然还会为朱靖动摇,从小就是如此。
  这对他太危险了。他按柰住对他的杀意,吸口气,眼神恢复无情绪的冷峻。
  “她若是继续公然对我无礼,即使我不计较,海无极和司马俦也不会放过她。”
  朱靖长叹一声。“我知道。”
  侯雪城迟疑了一下,偏了偏头,“你所说的重视,是小和无极间的那种重视吗?”小是他宫中的贴身侍女,和海无极已论及婚嫁。
  朱靖知道他虽然在武林中威名显赫,狠毒的杀人手法和深不可测的武功令人闻之色变,但是其实半点人情事故都不懂。此时见他问及男女之情,不禁有趣,“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感情吗?”
  侯雪城缓缓的抬头,看着天上渐渐升起的星辰,“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也不能知道,我练了冰心诀,是注定终身不能动情的。不过,我听海无极私下和司马俦说过,若失去了小鞠,他将终身失去快乐。”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他,“若你喜欢她,我便不动她一根手指头,还要保护她。你是我的师侄,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愿你日日欢喜快乐。”
  朱靖感动的伸手想将他揽入怀中,“小师叔,你对我真好。”
  他没有想到,就在日后,侯雪城为了这个诺言,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和代价。也造成了他自己万分的沉痛和悔恨。
  侯雪城一向不让任何人碰触自己,退了一步。“再过三天,就是十五了号。”
  朱靖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明天,我会调离所有傲神宫的人马。”侯雪城看着自己带着雪白手套的双手。“必须快点解决他们。”
  “快点解决?”朱靖不明白他的意思。调离人马,和十五号有什么关系?
  “朱靖,我一向穿白衣。”侯雪城淡淡一笑,终于抬眼看住他,琉璃般的黑色瞳孔映上他的身影。“你知道,为什么我有个外号叫做‘雪袖红衣’?”
  望着他清淡的笑容,朱靖却隐隐觉得背脊发冷了。
  …
  第二天清晨一起来,韩晚楼就发现属于傲神宫所属的人,已经全部不见了,连他们带来的营帐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小心眼的男人!”第一个直觉,她昨天得罪了侯雪城,所以他撤了自己的属下,存心给她好看。
  这时,侯雪城从自己的帐幕里缓缓走出来。
  韩晚楼发现,他手上已经不再是那双熟悉的鹿皮手套,而是极薄的雪白蚕丝手套。
  他的装束也变了,斯文的儒杉已经被雪白的劲装代换,披的却是全黑的披风。清晨的风很劲急,吹起他的大氅,露出紧身的劲装。
  他的个子修长,宽肩窄腰,应该是很赏心悦目,但是看到他胸口用白色暗纹精心绣出的五爪巨鹰,却有着说不出的狂厉剽悍。
  仍然是一贯的对她视而不见,侯雪城逗弄着自己的鹰。
  海无极从帐幕里跟出来,双手拿着一根通体雪白的东西,单膝跪下高举呈给他。侯雪城顺手接过。
  韩晚楼仔细看了一下,那东西雕刻精细,通体雪白晶莹,大约一肘长短,顶端缀着一颗鸽卵大的明珠,发出温润的光辉。看起来非常华丽高贵,类似仪仗的东西。
  光看那粒明珠,不用去看上面的雕工,就可以知道这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却并不像是有实用价值的东西。
  韩晚楼嫌恶的撇嘴,到这时候还要摆气派,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朱靖走过来,看到他手中的东西,脸色却是一变。“血旗?”
  血旗是傲神宫的镇宫之宝,几百年来,在历任的傲神宫主手中,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侯雪城却极少用过这个不祥的兵器。
  因为以他的功力,几乎已经到了飞花摘叶,万物都随手可以成神兵的境界。
  但是这次,他却带了这件东西出来。
  看着朱靖的表情,侯雪城淡淡的问,“很吃惊?”
  司马俦在一旁解释。“宫主在知道您所面对的是九皇爷,尤其他和武林第一府大罗府有勾结,就命我随身带着血旗了。”
  侯雪城看着手里的白玉仪仗。“寒难洲的难陀神功听说已经练到第九重,他是有资格让我使用血旗。”他淡淡的说。“和他动手,也不算辱没了我的血旗。”
  朱靖点头,暮然大笑,豪气陡生。“好,小师叔,我们就让大罗府的府宗寒难洲吃吃瘪,让他知道天下第一宫,傲神宫的厉害。”
  冰雪孤城…04 旗扬沙场
  这时柳清泉和黄封来找朱靖,请他下令拔营。
  看着朱靖随着属下离开,侯雪城目光扫向他两个属下,看到他们眼中露出忧心的神色。
  “再三天便可入关内,我想寒难洲不会放弃的,接下来,大约他要亲自出马了。”司马俦犹豫的说。“如果,十五号那天,事情还没结束……”
  “宫主……”海无极开口想说什么,侯雪城却截住他。“我会在两天之内结束寒难洲。”
  司马俦和海无极两人面面相觑。
  侯雪城悠悠的说;“当难陀神功,遇到我的大静神功,谁胜谁败,我并不关心。不过,如果除掉了寒难洲,对朱靖而言,他会轻松很多吧?”
  他看着朱靖的背影,冷漠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芒。
  ……
  朱靖脸色凝重,听着探子的报告,侯雪城走近他,他回过头。
  “探子来报,山下出现敌踪,大约五百人,几乎都是大罗府的精锐。另有五千名兵众,属九皇爷属下,已经包围山脚。”
  “五千名兵众,加上大罗府的精锐五百名。”侯雪城扬眉。“嗯,他们是对你志在必得了,知道有傲神宫c手,一般兵众是没办法抵抗的。”
  韩晚楼娇躯轻颤一下,倚近了朱靖的身躯。“傲神宫的人撤离以后,我们这里,只剩下四五十人啊。”说着恨恨的瞪了侯雪城一眼。“如果能多点帮手,就算不能歼灭敌人,至少也能突围。”
  朱靖微微一笑。“你放心,小师叔要亲自出手了,以他的武功,可抵足十倍傲神宫的人马。”
  韩晚楼冷笑一声。“他?”语气除了不信,还有轻视。
  朱靖也不去在意,初生之犊不畏虎,等她看到侯雪城的手段以后,恐怕连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了,何况是对他挑衅?
  侯雪城一直没有抬头,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权仗,这时忽然抬起头,眼中寒芒乍现,“来了。”
  朱靖愣了一下,凝神细听,过了一会说道:“是的,我们被包围了,对方已经潜至山腰,另外有五个,不,七个高手掩上来了。”
  侯雪城点头。“嗯。武功不错,寒难洲手下能人不少啊。是他座下的七星吧。”
  柳清泉发言,“我们不必和他硬碰硬,只要突围就好了。”
  黄封苦笑。“五千名士兵,五百名大罗府帮众,只包围五十个伤兵,要怎么突围?”
  朱靖冷笑。“我去对付他们。我来开路。”
  侯雪城冷冷的道:“你们擅长的是行军打仗,对付这些武林人士,我来出手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软软倚在朱靖身边的女子一眼。“你好好守护你该守护的人。”
  “不,小师叔,就因为我是主帅,所以我有责任保护大家。”朱靖走出营地,吩咐黄封。“告诉大家整装,呈三角队形,我当尖端杀出去。”
  侯雪城叫住他。“这样的队形,全凭一股气势,一处破,处处破。但是,朱靖,如果有高手正面阻碍你冲锋,即使只是挡一下。队形一旦在敌阵缓下来,那么就全军覆没了。”
  他淡淡的抚着自己袖口上精致的断肠花暗绣,“我来出手,先把讨厌的虫子拿掉,到时候你再冲锋。”不待朱靖回答,他已长身而起,飞掠过军帐,疾向山下而去。
  海无极,司马俦两人连忙跟上,“宫主,属下先打头阵吧。”
  侯雪城摇头。“你们留下来,保护朱靖和韩姑娘。”
  两人面面相觑,“韩姑娘?”
  “如果韩姑娘有危险,朱靖会舍命保护他。他……很重视那个女孩。”
  侯雪城也不懂自己心中那种异样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满嘴苦涩。他按下胸口的郁闷,“保护韩姑娘,不要让她受伤。”
  他飞身下山。
  ………
  他选择各个击破,寒难州座下威震八方的七星,在他手下竟然俱都走不出三招。一个一个肚破肠流,死状凄惨。
  他在山脚下四处游走,把藏在山下的眼线和埋伏尽歼,然后再不停留,直扑寒难州驻扎山下的大营。
  寒难州接到通报,从大营走出,看着在攻入自己营中,如入无人之境的白衣人。叱喝和惨呼不绝于耳。只要接近他周围三尺的敌人,全部都在他那只雪白的玉如意下成为残尸断臂。可说是当之披靡。
  他盯着白衣人手中紧握的玉如意,瞳孔收缩。“‘血旗’”?你是‘ 雪袖红衣’,‘傲神宫’宫主侯雪城? ”
  他一呼出侯雪城的名字,一切就静止了,所有的喊杀声都静止了。
  侯雪城停下手,隔着阻挡他的人,遥遥和寒难州对望。仍然没有表情,但是眼中却燃起了熊熊的寒火,那是一种看到了对手的挑衅。
  寒难州看着与他对望的白衣人,一看到他的体态,即使白衣人蒙着脸,他也可以判断这个人年纪极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我是侯雪城。”侯雪城静静的说,看着这个三旬出头,气度恢弘的蓝衣人。“我知道你是寒难州,‘大罗府’的府宗。”
  寒难州负手看着侯雪城,目中隐含笑意。“想不到堂堂傲神宫主,如此年轻。”他看着微风拂过傲神宫主的黑发,忽然有种伸手触摸的欲望,想知道其中到底有多柔软。
  侯雪城面无表情,“我的年纪并不是重点。你的难陀神功已经练至第九重了,听说纵横天下已无敌手,我的血旗正好小有所成,正好拿你来祭旗。”
  “放肆!”寒难州身边的护卫呼喝出声,侯雪城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袍袖随手一拂。
  那人只觉得劲风拂面,不禁心胆俱裂。惊魂甫定时,看到府宗正挡在他身前,显然替他接了一记劈空掌,和侯雪城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晃。
  寒难州微微一笑,“宫主好内力。”
  “府宗也不差。”侯雪城脸色一沉。他要杀的人从未失过手。
  寒难州摇头。“在我面前杀我的人,宫主也该赏我一点薄面吧?”
  侯雪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握着玉如意的手轻轻一紧,原本一尺长的玉如意随着机簧而伸长,竟成了十尺长的银枪。
  “从我十二岁起,除了我师父外,你是第一个让我放出枪头的人。”他掉转枪头,微微一抖,枪尖便抖出五个枪花,枪身平置胸口。“请。”
  寒难州收敛了笑容,五个枪花,他自然知道,那是枪法中有名的“五办梅”,是枪法到了极致才能展现的功力。遂收起轻慢之心,缓缓伸手将身後属下捧向前的长剑提起。
  侯雪城看着雪白的剑身,才出鞘三寸便让周围四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剑气,不禁微微动容,“剑名长庐?”
  “正是长庐剑。”寒难州肃容说:“宫主请。”
  侯雪城垂头看了看地面,未及作势,手中的长枪已经幻为重重的枪影,直指寒难州,眨眼之间便与他斗了起来。
  侯雪城的枪法的确是寒难州仅见,他纳罕的扬扬眉,有种棋逢敌手的兴奋。一时剑气纵横,枪影弥漫。四周的人都被他两人所激出的劲气迫到十丈之外。
  侯雪城的枪法灵活已极,钻、刺、挑、点,有如灵蛇吐信般快捷轻巧,但有时又重逾千斤。枪尖上灌注了凌厉的真气,每一个挑刺都嗤嗤有声。
  两个人都是举世少有的高手,不到几个照面,已经交换了七十多招,一旁的人只觉得目不暇给,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惊险。
  这时,山上传来了喊杀声,是朱靖率众突围了,寒难州自然知道,侯雪城的目的是将他拖在此处,让他无法分身去截击。“宫主好心计。”
  他连攻三剑,硬将侯雪城得退了半步,然后一长身,便待去追击。但是一截枪尖却即时阻挡在他面前。
  寒难州脸色一沉,知道要截击朱靖,就得先摆平面前的人。他一挥手,命令手下大将带人阻拦,自己握住剑柄,缓缓回过头,凝望对面白衣如雪的年轻人。
  “侯宫主,你是决意要和我作对了。”他y沈的说。“你不要忘了,即使你傲神宫潜力无穷,也不要小看我大罗府的势力。”
  侯雪城没有回答,枪尖幻出了无数的枪影,将寒难州笼罩在漫天的枪影中。那是他很少施展的“震天七罗”,招招不离敌手的要害。
  寒难州自然知道这连环七枪的厉害,他收摄心神,双足交错进退,踏出了独有的天罡迷踪步,脚踏七星方位,双手也施展了自己的绝学“血佛临”,不退反进的赢了上去。
  只听无数金铁交鸣的声音,人影交错,等漫天的黄沙停下,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两名称尊武林的一方霸主静静对立。
  寒难州按住自己被枪尖d穿的肩膀,露出一丝惊异的微笑。“好枪法。”
  侯雪城仍然没有表情,枪尖却缓缓垂下,他目光奇异的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他虽然伤了对手,自己腰侧却也被划了一道半尺的伤痕,鲜血涔涔而下。
  若不是他练有大静神功,体内真力自动在剑尖刺入时护住了内腑,只怕自己伤得比对方还重。
  第一次,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上了自己的血,这个寒难州不是浪得虚名啊。他一向暗沉的眼睛闪亮了起来,那是带着血腥味的光,有如嗜血的野兽。
  自己的旗面还未展开,并不算是已尽全力,但是已经算是使了七成的功力了,但是这个寒难州却能抵挡,并且在自己枪尖刺入他要害之前能够及时闪过。原本应d穿他喉咙的枪尖,只d穿了他肩井x旁三指之处,这份临危的冷静和机智,不是常人所有。
  但是要救所有人脱离险境,就要诛除此人。
  …
  侯雪城默默盯着地面,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修长而形状美好的手,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美丽到了极处。
  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其中的美,只感觉到恐惧与威胁,没有人不知道,十多年前昙花一现的“雪袖红衣”手段有多血腥狠辣。
  他一有动作,众人都警戒的看着他。
  这白衣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与厉烈的杀气,简直叫人胆寒,连一向所向无敌的府宗都伤在他手下。
  阳光照在他黑色的枪身上,随着他的手渐渐上抬,一阵浓厉的杀气向众人。
  只见他手腕轻轻一震,那枝伸长的枪杆蓦然发出“啪”的一声,旗面终于展开了。
  “血旗!”
  一看到那面大旗,有些人竟然忍不住发出崩溃的哭号。传说中的旗面一旦展开,接下来的就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那是不见血不归,不夺人命不休。
  看着在阳光下皎洁的旗帜,所有人却只觉得y风惨惨。
  那是一面比雪还要白的大旗,旗面皎洁如雪,几乎让人怀疑它会发光。在太阳照s下,发出耀目的反s,随着旗面角度的流转,所有人都承受不住强烈的反光,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旗面随风飘扬,侯雪城的头发也被大风吹的有几昝脱离了发带的束缚,趁着他修长的体型,飘逸如神仙中人。他的眼睛静静扫过众人,每个被他视线扫及的人都觉得心中一凉,那眼神,是看着死人的眼神。
  旗面开始舞动,令所有人胆,可是旗面竟然不是攻向和他对敌的人,而是包围在一旁的帮众和九王爷调来的军队。?
  只一瞬间,随着旗面翻飞,已经有数十颗头颅落地。
  寒难州怒喝一声,“侯宫主,你要动手,请找和你身分相等的人,光找些兵卒下手,岂不堕了你的名头吗?符合你的身分吗?”
  侯雪城却听而不闻。对他来说,人世间的名誉身分什么的,都和他无关。他很明白,这里的人少几个,保护朱靖的人也许就会多几个人存活下来,朱靖也会少内疚些,少伤心些。
  看着他的旗面转折间,又多了数十人头落地。寒难州再也忍不住怒意,纵身上前挡住他的攻势,侯雪城看也没看他一眼,一个旋身,旗柄如回马枪般扫了他一记,旗面却继续砍冬瓜般横向兵卒。
  只要他旗面扫过之处,不是断首就是残肢,可说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寒难州不管如何阻挡,总是慢了一步,侯雪城的旗面始终对准了兵卒。
  寒难州尝试过用他的剑锋斩断旗面,但是那看似丝质的旗面却有着出奇的韧性,竟然面对他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丝毫不伤,反而将他的劲道全数反震回来。
  侯雪城且战且走,他施展轻功,几个纵越间,就到了朱靖三角锥队形之后。只要他身形停下来,就有大批的人马在他手中丧生,手段之凶残狠辣,让敌人闻风丧胆。
  “师叔祖!”黄封显然是殿后的一个,已经浴血奋战很久,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几近不支,他一看到侯雪城,就兴奋的大叫。
  侯雪城冷冷横他一眼,“你去支援王爷,这里我来断后。”
  “是。”黄封在山坡上和众人看到了侯雪城斩杀敌人的手段,知道他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留下来只会给他造成麻烦,一拱手就拍马上前,支援其他的兄弟。
  侯雪城冷冷的看着黄封带着数十人放马奔驰,绝尘而去。当他后方的人马卷起一片黄沙,渐渐接近他时,他缓缓回过头来。
  整个沙地中只有他一个人,迎战,千军万马。
  冰雪孤城…04 旗扬沙场(后篇)
  当侯雪城出现在朱靖的队伍时,已经天黑了。朱靖一直焦急的在帐内踱步,听到侯雪城安然归来,不禁大喜。听到亲兵说他已回自己营帐,他已经忍不住快步走到侯雪城的帐前。
  “谁!”里头的人喝问,正是海无极的声音。他笑说:“是我。”不待里面的人答应,已经揭帐而入。
  帐内的侯雪城一身雪衣都已染红,司马俦正跪在他身前替他宽衣。衣衫已经半解,海无极捧着净身水,正在替他擦拭血污。
  看到朱靖自行进入,司马俦立即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挡住自己的主君,恭声说:“王爷有事吗?宫主正在净身,等一下会亲自将战情面禀王爷。”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朱靖已经看到侯雪城均匀修长的体态,不禁大为尴尬。本来在军中看到同袍的身躯是司常见惯,但是不知如何,总觉得小师叔的身体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见到的。
  侯雪城倒是不在意,“你很急吗?坐下来,我和你汇报一下对方的伤亡吧。”
  朱靖却立即转移视线,“我……我稍后过来。”
  他告声罪,正要退出帐外,抬眼却看到小师叔黑亮的眼睛凝望着他。侯雪城对于他的惊慌似乎毫无所感,他抬头看了朱靖一眼以后,又低下头在海无极捧着的水盆中净去手中的血迹。
  在侯雪城的帐外,朱靖闭着眼靠在帐门边。眼中看到的景象一直回绕不去。
  他一直以为小师叔长年深居雪山,肤色定然雪白,却想不到是蜜色的,那种颜色,有种诱惑的感觉。
  黑亮的发丝散在胸膛上,惊鸿一撇,湿辘黑亮的眼珠,有着说不出妖异的诱惑力,自己的全身都发热了。
  他闭了闭眼睛,强自镇定心神,缓缓踱开脚步。
  帐内,侯雪城轻轻的问:“他看到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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