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第 1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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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怎么办?绍琪还在他的手上……
  想到绍琪,南一胆怯了,低下头,变了主意。
  明月握住南一的手,对修治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之。我跟南一聊一聊。”
  “还想咱们三人一同去吃晚餐呢。”
  “那也好。等一会儿我们去找你。”
  修治点点头,转身回到车上,从窗口里又看看南一,心想自己说了些什么,这个女孩是否足够聪明和识时务,她是否听懂了呢?
  他的车子一走,明月便问:“修治在,你不方便说话吧?到底什么事儿啊?”
  南一慢慢道:“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你等我半天……”
  “嗯……想要,想要跟你接点钱……”她胡乱编了一个借口。
  明月看着南一,将信将疑。
  第七十三章
  修治回了自己的寓所,脱掉外套,烧水沏茶。他喝的是小林元哉宋的玉露新芽,味道芬芳馥郁。茶水仍烫着,明月回来了。他没回头看她,在厨房里面一边低头准备她的杯子一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嗯。”明月应声。
  “南一小姐走了?你没有跟她说我们一起吃饭吗?”
  “说了。她着急回家。”
  “来和走都急急忙忙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啊……”修治道。
  她走过来,到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借钱。”
  修治放下手里的物什,转头看看明月:“借钱?”
  “嗯。”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是要干什么……”
  明月道:“修治以为南一找我是要做什么啊?”
  ……
  ……
  明月存心问这话的。她隐约觉得不对劲。
  她刚刚借给南一五十元钱,她揣在怀里转身就走,明月问她借这钱是要用来干什么,南一答不上来,支支吾吾了半天,现编了理由,说同事病了,拿着钱去救人的。明月没再追问,送她走到楼下,南一连句话再见都没回答就走。明月觉得蹊跷,半天没动地方,谁知南一又折回来了,伸手握住了明月的手,未开口呢眼圈却红了。
  “我下面说这话,你可能又不爱听了。又怪我多管你的事情。可明月你跟我从小到大,认识了,好了这么多年,没有另一个,可能都活不到今天了,我也不怕你再跟我急眼的。就想跟你说一句,小王爷是凶还是好,做出来的跟他心里想的是一个样,这人待你是实惠的。你跟我年纪都不小了,所谓当局者迷,有的事情我傻你不傻,也有的事情你糊涂但我就不。要是听我一句话:回王爷那里去。你,你快从这里尽早抽身……”
  南一说完也不等明月反应,竟蹭蹭飞快地跑了。
  明月立在那里很久,看着南一的背影,脑袋里面闪现的画面是她们十多岁在教会学校上学的时候,一天的体育课上,老师让女孩子们接力跑,南一跟她一组,是她的下一棒。明月领先别人跑完了自己的一百公尺,把接力棒打在南一的手里,她噌地窜出去,也是这般,没命地快跑,明月当时一边擦汉一边想,冠军肯定是自己这一组了,谁知南一跑到半路忽然左脚绊右脚,吧一下跄在地上,明月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南一一侧的胳膊上全都破皮流血了,却跟她道歉:真是对不住了,你刚才第一的……
  她转过身,心里面一阵阵酸软:自己长到这么大,也并非完完全全孤单一人,也有这样一个同声同气,为她着想的好姐妹。
  明月坐在花坛边上,寻思南一刚才的话。南一明着讲小王爷的好,可她也说明月“当局者迷”,“有的事情你糊涂可我就不”,她最后让明月尽早抽身”……这些话怎样听都在指向她身边的修治。联想起南一上次来这儿,提到修治的工作,由想到南一刚才见到他时那紧张的样子,明月心里愈加怀疑和不安,她隐约地觉得有些事情隐藏在修治的身后,南一知情却不能明言……
  一只流浪的波斯猫走过她身边,一只黄眼睛,另一只蓝色。
  ……
  ……
  明月定定看着修治的眼睛。
  修治有一双诚实的温柔的眼睛,眉毛与睫毛都很浓密,眼列长,单眼皮,眼仁儿是纯粹的黑,相书上说,眼仁儿越黑的人心眼就越好。她于是知道,他有时会突然显现的那孩子般的纯真和憨态都是源于这双漂亮的,会让人心软的眼睛。
  “我怎么知道呢。”他说“女孩子之间的事情都是我们看不懂的秘密。像在家里一样,桔和樱总是这样跟我打哑谜呢。”他将沏好的茶给她,明月接过来,他把她耳朵旁边一缕头发拨到后面去。
  她饮了一口茶:“很香。”
  “我妈妈做得更好。”他说“之前跟小桔去家里的时候,尝过了吗?”
  她摇了摇头。
  “跟我回去,我让妈妈给你做。她很在行,是村子里面的茶道老师。你要是愿意,妈妈也会愿意教你的……
  “嗯。”
  “对了,明天晚上小林先生请我们二人去他府上用晚餐。你愿意跟我去吗?”
  明月没有应承,抬头看看修治:“上次没说完呢。你的工作进展怎么样了?何时建成?”
  他进了一口茶,心想哦她又来问他这个问题了,比起他们的未来,显然明月更为关心的是他眼下的工作,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提示?又是刚刚离开的南一吗?”
  他老实回答:“一切的进展还算顺利。主体工程希望能在十个月之后完成。”
  明月低头想想:“你做的事情与小林元哉是什么关系?”
  他把茶杯放下,伸手搂住她肩膀,低头轻轻亲吻她额头,“我来奉天之前,总跟自己说,较抓住良机,做一辈子都值得夸耀的大事情。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我要建一座楼,留在这个城市里,哪怕一百年之后,她也不会过时,不会被淘汰掉。小林对我来说,他是一个提供机会的人。当前的工程,有很大一部分有军方参与牵线募资。仅此而已。”
  修治低头看看明月,“佩戴着战刀和枪的人,让人不喜欢。你不愿意再去他家里,是吗?”
  “嗯。”
  他宽容地笑笑:“那也没关系。我自己去。你就留在家里。”
  修治心想明月不去小林那里也好,自己正好有事情要跟小林商量。
  ……
  ……
  第二天傍晚时分,修治早早地就到了小林元哉的宅砥。小林这一日没有去上班。穿着家居的和服正在给孩子们编织斗笠。他手上一边忙活一边对修治说:“这是我家里的老传统了,中秋之前用干爽的芦苇编织斗笠,冬天下雪和春夏下雨都可以用。修治君家里也这样吗?”
  “父亲不做,都是母亲做的。”修治道。
  小林笑起来:“你看我这个男人啊,修治君请千万不要笑话,实在是内人今天忙着她的事情,孩子们等了很久又着急,所以我才上阵的。
  夫人在忙些什么呢?”
  “她喜欢做手工,最近迷上了十字绣。刚刚做成了两幅图,这不是今天请了师傅来给装裱嘛。你稍等等,我让她把作品拿出来,请修治君看看。
  小林让仆人去请夫人把她十字绣的作品拿来请东君观看,没过一会儿,小林和子便从后宅出来了,她与修治已见过几面,颇为熟稔,手上拿了自己的作品请修治看:“那,修治君,都是用心做的,这副是《神奈川冲浪里图》,这副是桃太郎大神,你来看看我的手工怎么样。”
  修治看画之前,留意到有一人跟着小林和子从后面出来,此时等在拉门外面,这人身上穿的是玄黑色中式衣裤,头微低着,脸看不清。
  修治收回眼光,仔细看了和子夫人的作品,点头赞道:“手法细腻精致,惟妙惟肖。”
  小林道:“啊修治君千万不要这样赞扬她呀,之后不知道得有多得意。”
  和子不以为意:“修治君是说实话的人,你要是觉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恰好装裱的师傅来了,带了三种雕刻框子的图案,修治君帮我看看吧。”和子说完,便用中国话唤在拉们外面等候的那人,“师傅请进来,我的丈夫和朋友要帮我看看你的画框。”
  话说应声进来的正是顶了装裱师傅的徒弟之名,混进小林府的谭芳。
  他见到小林和子还有她手上的宝石戒指,已经断定正是他兄弟们从奉天银行里夺来的那个,正欲再寻线索,却被小林和子带到宅院前面来。此时小林和子让他进去说话,谭芳依言进门,猛一抬头,却与修治四目相对!
  谭芳心想,这不正是年初时,在警局里不肯指认自己,救他一命的那个日本人!
  回头再看和子的丈夫小林:这张脸他也是见过的,他跟一班兄弟打劫了奉天银行之后,他独自一人为了南一去山货行自投罗网之前,兄弟们各自找地隐藏的时候,他曾发现了他们,为何又迟迟不肯动手?那天他终于甩掉了“尾巴”,反其道追踪这条“尾巴”的时候,看到他在一辆黑色的车子前停住,车子上下来一个人……正是眼前和子的丈夫小林元哉!
  说时迟那时快,所谓的回忆与思考几乎是在一个闪电的瞬间袭进了谭芳的脑袋,一切整理得清晰明白了:日本人早就先于军阀麾下的军警而下手追踪打劫银行的土匪们,几乎就是在他们作案以后,日本人对他们的行踪安排摸得一清二楚,之后忽然发动了进攻,将他们一网打尽!
  兄弟们的惨死形状历历在目,谭芳只觉得在那一瞬间,血热得都要从喉咙里面喷出来了,他锋利的弯刀就夹在腰间,和子正把他带来的镌花裱框的图慢慢打开,谭芳右手一挥,弯刀在握,他大吼一声:“你还我兄弟命来!”伸手就向小林元哉的头上砍去!
  第七十四章
  话说弯刀眼看朝小林元哉的头就要劈下来的时候,他被身边的修治狠狠地推了一把,小林身子一歪,撞在旁边的圆桌上,他在一刹那间躲过致命一击,刀刃劈在他肩膀上,小林“啊呀”一声大叫,肩头顿时鲜血喷涌。
  谭芳一击不中,已经红了眼睛,此时浑身热血,视死如归。他收刀回手,扑身上前,一手捉住小林的领子,举刀就要再砍下来,已经身负重伤的小林用了死劲双手顶住谭芳持刀的手腕,两人有瞬间的僵持。谭芳松开小林的领子,被他格住的手上五指一松,弯刀落在另一手上,照着小林的喉咙平推过来,身后女人的惊叫祝了他的兴,想到今日能够大仇得报,血债终结,已经得偿所愿,无比快哉,自己的安危性命早已抛在了脑后!
  仿佛只差手指头那么宽的距离。
  他听见“啪”的一声。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什么东西破空而出,直入他后背,也不觉得疼痛,可是似乎汹涌澎湃着的血y就在一瞬间散了型,钢铁一般坚硬的肌r和骨头被人抽了筋。谭芳的眼睛仍然狠狠地盯着大惊失色满脸是血的小林,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形状……向前横推,要跟他索命,要向他报仇……可是这条好汉觉得自己怎么也用不上劲儿。他的手还要往前送,刀刃子眼看就要切向小林那吓得起了一片j皮疙瘩的脖子上了,小林自己仿佛也感觉到了冷风阵阵,心想我命今日休矣,就此绝望地闭上眼睛。
  又是“啪”的一声,接下来又是两声。
  谭芳松了手,弯刀落在地上,整个人忽然坍塌,仰面倒地。
  这个浑身是胆,武艺超群的土匪从前爱玩一个吓唬人的把戏。被仇家急了的时候,他会把刀子给对方,恶狠狠地说,爷爷让你刺两刀,我死了算我自己的,我若不死,咱们之间有多大的仇也就一笔勾销。仇家信了。使刀子刺他,都是要害,胸膛腹部。可这人事后总想没事儿人一样精神活奋,骑上马就走了。人们传说他还会妖术。其实哪里有什么妖术,刀子实实在在捅进皮r里面,趁血没流干,人还活命的时候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能活多久活多久……他就是这样,屡屡脱险。一条命在乱世,活着也无非是场赌局而已。
  他还没死,还有口气。
  眼前有一人。从雪堆里面拔她出来,处心积虑地去山货行跟他打打嘴仗,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被他牵连还蹲过局子。他答应她要把一个朋友给救出来,可眼下来看,他恐怕是做不到了……
  这年轻人没有能够延续他之前的幸运,他此番的对手没用刀子捅他,用的是枪。第一下便从后面打在了心脏上。
  谭芳吐了最后一口气。心怀不甘地死去。
  s杀他的是曾经因为汪明月的请求而凭空救他一命的日本人修治。
  他从后面上来,确定此人已死,再没活气。
  他没有去搀扶负伤的狼狈不堪的小林,只是严肃地冷酷地说道:“小林君,你欠我一次了。”
  人做好事积德,还是做坏事害人,每个人看的角度都不一样,在不同的人不同的标准下,会有大相径庭的判断的结果。
  你以为我y险凶狠,我认为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我觉得你小人进谗,你却相信你只是说了的话而已。
  东修治杀死谭芳,事后没有半点的郁闷或者不安,吃饭睡觉谈话或在工地加班加点的工作都一切如常。他在朝着谭芳开枪之前,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他要是不杀死谭芳,他就会要了小林的命。所以他东修治所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刻,果断地判断并行动,救下了一个合作者的性命而已。
  不久之后,他一边喝明月煮的茶,一边跟她说起这件事情。
  她问他之前也杀过人吗?
  他老实说从来没有。不要说人,连动物都没有杀过,她见过他积攒蝴蝶断翅的本子啊,那些残缺的曾经美丽的片断,是他从树叶和草梗间一片一片慢慢找到的。他甚至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优雅的爱好去捕捉蝴蝶,他怎么会杀过人呢?
  所以他没有错,也并非残酷的习惯使然,如果事情再发生一遍,当谭芳的弯刀近小林的喉咙,东修治仍会做一样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在救人。
  他后悔的是自己杀掉的第二个人。
  南一惴惴不安地等了三天都再没得到谭芳的消息。那天她加班工作,一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我才从办公室出来,她在烤地瓜的摊子上买了一个红皮干瓤的烤地瓜,站在背风的地方一边吃一边看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在踢毽子,她替女孩数数,心想这姑娘要是踢了个单数,我以后跟谭芳就见不着了,她要是踢了个双数,我们两个就在一起。那小姑娘的妈妈叫她回家吃饭,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毽子掉在地上,南一心里面轻松了不少:女孩踢了三十二个呢。
  两个男人从她对面过来,在她旁边停下之前先四处看了看,其中一个道“是不是刘南一小姐?”
  南一警觉起来,转了转眼睛:“……说什么呢?”
  说话的那个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对着她脸看了看,然后用日语对同伙道:“没有错的。
  一辆车子“倏”地一声停在旁边,两人伸手上去蛮横地一架,南一双脚离地,还未张口喊叫,便被狠狠地塞进车子里带走了。
  第二天的下午,明月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们的描红字帖。有同事进来跟她说,有人在会客室等她。她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去见访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来找她的竟是小林元哉。
  小林脸色不好,右侧的胳膊挂着吊臂,见到明月进来,脸上仍是惯常的礼貌的笑容:“你好啊,明月小姐。”
  “您好。”明月请他坐下,自己去给他沏茶。
  小林在她身后说:“不麻烦您,这折杀我了。”
  明月回头看看:“您在说什么啊。”
  小林道:“明月小姐跟我算是朋友吗?”
  “您是修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小林双手接过明月的茶,带着种夸张了恭敬:“若是从修治君这里算,我当然有幸能做明月小姐的朋友了。可要是论上您的另一个身份,我恐怕不敢喝您的这杯茶。无论如何,您是旗主王爷府里的人……
  听到这话,明月没有惊讶,也没有动气,坐在小林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问道:“您说话总让我觉得有点玄。要说什么就请直说明言吧,小林先生。
  小林饮了一口茶:“好。我先要跟您说的是,我肩膀上的伤。几天之前,有刺客潜入我家,偷袭了我,刀子割在肩膀上,就成了这副样子。当然他没有成功,我还活着,才能来到您这儿说话。
  这刺客是谁,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见过。但是您曾经帮过他的忙,救过他的命。
  年初,修治君被牵连入狱,您托了一层一层的关系进去探望,请他不要指认的,就是这位。
  明月低下头喝了一口自己的茶。
  小林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可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如止水,波澜不惊。
  “这个人为什么要来刺杀我,还有我又是怎么知道您在监狱里面请求修治君的事情,与我接下来要说的关系不大。只是我在东北经营多年,学会你们做事的习惯,哪里都有我的朋友,什么消息我都有。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忙照应。明月小姐,您以后也可能成为我这样的朋友,就像现在的修治君一样。”
  “还是说您要说的话吧。”
  “当初您为什么会请求修治君呢?这是我佩服您的一个重要的地方。您为了朋友刘南一去做了这件事,对不对?
  听到南一的名字,明月猛然抬头,把手里的茶杯“当”地一声放在桌子上,茶水带着怒意溅出来,小林看看她:“对,我不能白白被人伤成这样,刘南一现在我手上……您看,我想求您帮我个小忙,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
  明月看着小林,思考了片刻,冷冷一笑:“您捏着南一的命运,来这里找我,是要跟小王爷要什么?”
  小林闻言朗声大笑:“聪明人,好谈话。”他咳嗽了一声,有随从从外面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小林手里,小林道,“实际上,我跟显瑒王爷已经谈到一半,要买他手里的一块地。明月小姐,您把这分合同给他,签上名字,同意转让土地。我立即放人,连一秒钟都不耽搁。您看怎么样?”
  合同被小林从桌面上推过来,明月低头扫了一眼。
  “我要先见修治。”
  “话我没有说清楚吗?能够解决你跟我之间这个问题的,不是修治君。是小王爷。”小林道“你要见修治可以啊,他这几天在工地上加班,所以没有回去而已。呵呵,也是一个工作狂,前些天受了伤,影响了工程的进度,说什么也要赶回来呢……明月小姐,照我说的办吧,再添周折,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明月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小林说也有道理。
  只是她忽然着急要见修治,并非是要他帮助请求小林开恩放了南一,而是想要确定,小林今日来胁迫她去见显瑒,这卑鄙的主意有没有修治的参与。
  又有访客找她。
  明月回头。竟是东一姐姐搀扶着刘太太站在门口。
  才多久没见,刘太太满脸憔悴,鬓添白发。
  明月立即明白了她们是为何而来……南一真的又丢了。
  小林把文书又向前推了推。明月接过来,狠狠地握在手里,她腾地站起来,咬着牙对小林道:“你等着,等我消息。
  第七十五章
  丫鬟荷香慌慌张张地进了彩珠的屋子,袖子一兜,不小心把落地灯给挂倒了,琉璃灯罩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彩珠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自己的一副耳环,从镜子里面看看她,没说话——这是个最聪明稳当,手脚利落的丫鬟——她眼下着急了。
  “明月姑娘回来了。”
  彩珠抬头看看,立着眼睛:“真的假的?”
  “……”丫鬟低着头,没敢再应声。
  “什么意思啊?说话。”
  “伯芳先生刚才把她迎进来的,我刚撞见了,问了声好,雨也不大,我看见她鞋子都湿了,这么看在门外面可等了好一会儿了呢。”
  “现在人呢?”
  “在前厅候着王也呢。”
  “王爷这两天不是没回来吗?”
  “伯芳先生亲自去找了。”
  彩珠听着只觉得可恨:她先恨这汪明月y魂不散,被她打了耳光,房子都烧没了,还有胆回来;她更恨李伯芳胡乱掺和,她最不想要明月见王爷,李伯芳还去帮她找人,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彩珠把那对耳环“啪”地扔在桌上,袍子都没披就去前厅,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丫鬟在后面拿着伞却跟不上她。穿过两层湿漉漉的庭院,到了前厅门口,她停了下来,在一片被黄昏秋雨裹挟得黏腻的影子里面,仔细地看了看明月。
  她留着齐脖根的头发,头发很黑,厚厚实实的,巴掌脸孔,肩膀窄窄,永远如同少女。她转过脸来,看见彩珠,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彩珠咬着牙笑了:就是这张脸,这般弯弯长长,婉转多情的眉目,跟小王爷那么像,想得让人的心嫉妒得发疯发狂。
  “夫人。”
  “啊你又回来了?”彩珠迈步进来,用帕子印了印有点湿润的额头,“……怎么,”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抬头,咬牙切齿,“怎么能有回来?!”
  明月看着她,没有话说。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丈把距离,两排会客的椅子旁摆着应季的扶桑花,即将开放,枚红色的骨朵外面有青色的刺。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要么就是忘性大,要么就是明目张胆的害人,对不对?你明摆着就是要给王爷找麻烦,要让王爷倒霉,要让他完蛋,对不对?”彩珠越说越愤怒,越说声音越大,“要不现在跟我说说吧,也不是外人了,要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忙,当妻子的,关键时候能给丈夫挡煞,我就替他挡一道!”
  “这忙,您帮不了。我的见王爷。”明月想了一下,继而回答道,她垂着肩膀和双手,很平和也很镇定。她的态度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每每面对彩珠时候的愧意和胆怯全然不见,并不反驳彩珠的辱骂,认真地回答她的话,只是态度坚决。
  “不,不,不,你没听懂。你脑子不好。我知道的。”彩珠一边说话一边慢慢靠近,“我会真的要帮你的忙吗?我让你从这里给我出去。我要你滚开。你听懂了吗?你走!你现在就走!”彩珠指着门口,几乎歇斯底里。
  “我不。”
  明月话音没落,彩珠扑上去又要故技重施赏她耳光,她那拉过弓箭的右手狠狠地扬起来,卷着风就要下去打在明月脸上,不想明月抬起双手,刹那之间把她腕子稳稳的架住了。
  彩珠低估了她。
  她以为明月又会如同之前一样委曲求全,没胆反抗,她不知道她此时心急如焚,没有退路。
  像草原上的鹰看见野兔,信心满满地扑下去要用铁爪钢牙要它小命,可是兔子在老鹰扑下的瞬间会猛的翻身倒地,用一双强硬的跑山路的脚恨恨地袭击老鹰的胸膛,做垂死的挣扎。荤食凶残的老鹰反而会被这吃草的良民吓退了。
  明月双手擎着彩珠的右腕,用力地慢慢地将他摁下来,她看着彩珠的眼睛,一字一顿:“夫人你还要打我?您是习惯了吧?可你打我多少下,我欠你的账也还不完的。给我点时间,我见了王爷,说了事儿,讨个说法就走。我这条命不值钱的,但这事儿关系我朋友,王爷应承了就是救她一命,王爷不应承,我对自己也有个交待。夫人你今天拦不住我,也赶不走我。你省省力气吧。”
  明月说完把彩珠的收用力往前一送,彩珠平衡不稳,向后靠去,趔趄了一下,她的膝盖撞在花盆的边缘,疼得弯下腰去,可是脑袋里面清醒无比:汪明月果然又是过来跟王爷讨人情,甚至有可能要靠他讨人命的!某种为人妻的预感告诉她,这个女人此番会给显瑒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彩珠膝盖上还疼着,可没耽误转身又向汪明月扑过去,什么姿态仪容气质风度全然不顾,像草原上为保护羊群勇敢斗狼的结实而勇猛的妇女,彩珠这一下使了全身力气去捉她肩膀,同时嘴里恶狠狠地喝道:“别跟我废话!之前欠的还不完就别添新的了。滚!滚!你要见王爷!我看你是要他的命!”
  一人在门口说话,声音冷冷地,只有短促的两个字:“够了。”
  彩珠与明月同时转过头去,之间小王爷站在门外,手抄在后面,看着她俩。
  在那一瞬间,彩珠还是刚才的姿势,并没觉得害怕——她从来也没有怕过这个人——她教训他的祸水,只是给他帮忙而已。但是她觉得有些难堪,她从来没有在显瑒面前如此泼辣如此粗鲁过。她慢慢地收回手来。
  显瑒走过来,走到她旁边,低头看看,说的是教训的话,但语气是和缓的:“看你也没个样子了。不怕下人笑话,是不是?”
  彩珠咬着嘴唇,狠狠转过头不说话。
  “回房去吧。”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喷火:“她……”
  “回房去吧。我有分寸。”他轻轻拍拍她肩膀。
  他的手一搭在她肩膀上,彩珠便闭上眼睛,心里百味杂陈,又酸又软,眼眶发热,竟是要流泪了。可转个念头,又替自己不值:眼前这对儿,一个是从来横添是非的仇人,一个不撞南墙不肯死心的丈夫,她在这儿干着急有什么用?!这家里谁是傻瓜?眼前这男人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人人附在他身上吸血吃r!
  彩珠冷冷一笑,扭头就走。
  显瑒转过身来,看着明月:“你刚才说,事情有关谁的性命?不会是南一吧?”
  明月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没抬头看他:“您怎么知道?”
  他倒笑了:“谁出了事儿能把你急成这样?”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小林给的文书,直直的递到显瑒面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南一被日本人捉走了,日本人说,说您要是把这卖地的合同签了,他们马上就放人。”
  显瑒从她手里接过来,前后翻翻,简单一看,点头道:“嗯,不出所料。这合同你看了吗?”
  明月摇头。
  显瑒是和颜悦色的:“你过来,跟我看些东西。”
  他说罢绕过正厅的屏风向后门走去,明月跟在他身后,出门向里走了一重庭院,便到了后面老王爷的书房,两人上了二楼,停在在旧书库门外,显瑒用袖筒里的小钥匙开锁,房门打开,之间四壁皆是古旧书籍,陈年字画,右侧是老王爷的紫檀木书桌,桌上放着一幅卷轴。
  明月进来,显瑒先在香炉上了一炷香,回头看看明月:“这儿你来过吧?”
  “恩。小时候跟着您偷偷进来过的。”
  他站在书桌后面,一边将那卷轴慢慢展开,一边对明月说:“你也知道的:我阿妈最后那几年总是睡觉,醒着的时候也糊涂。可生这个病之前,还有点精明劲儿的时候,找我最后一次说话就在这屋子里面。他跟我说话两件事儿……”
  明月走过来,从显瑒得手里接过一边的卷轴,陪着他慢慢展开,发现那竟是一长卷的奉天春日胜景图:五月天气,杨柳新绿,田野里有苜蓿开花玉米结穗,山丘上有青年策马逐鹿,浑河如一弯玉带围绕城郭,市集是那般的热闹有趣,有人在摊煎饼,有人在扭秧歌,有人在拉洋画,有人在炒栗子,有人抱着孩子看热闹,没堤防旁边还有人要做点小偷小摸的买卖……明月俯下身,低头仔细看,竟发现这画中还有小小的一个情节,有一光膀子的汉子被一圈人围拢这叫好——他在抖空幡呢……
  明月抬起头来,问显瑒:“这画上,这是谁啊?”
  “你爹爹啊。”
  “谁画的这幅画啊?”
  “我阿玛呀。”他回答道,“她没事儿的时候,不百~万小!说就在这里画这图,知道点这城里什么好玩的景儿和事儿就添上去。这你都看出来了吧?这是大舞台,这是昭陵,这是黄寺……那天他在院子里看你爹爹抖空幡好玩,听他说从前卖艺的事情,就也给画上去了……”
  明月低下头,手指轻轻的发抖,过了好一会儿,那一阵被回忆诱引的温柔而沧桑的感情缓缓经过了,才低声地问显瑒:“老王爷跟您说什么了?”
  “他说啊,”显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侧着头看向窗外,“他先说我从小不听话,没少罚跪挨打,人也是长得聪明,实则一肚子草莽——我当他下雨天闲着又要教训我,就把心扔窗子外面去了,根本也不打算听——谁知道他接下来竟说,他说可是听话的人通常没有血性,聪明的孩子总是不够勇敢,像我这般,才是骑马勇士真正的后裔,有勇气而且能担当,他说,他早就看得出来,我是个好男儿……
  我跪着问阿玛,我既是好男儿要做些什么呢?
  他说江山易帜,大势已去,我在一个谁都不能选择的乱世里面要做对得起他的好男儿只要做到两件事情,一要守护好亲友家眷,二就是守住那个镇守着我大清紫气龙脉的点将台!”
  第七十六章
  “这点将台就是盘踞这里的几任军阀都想要夺走的点将台,也就是日本人让你转交的合同上着我要我卖的点将台。”
  明月看着显瑒,无比震惊。
  “我有消息,圆形广场上其它的地方,他们早已购得,西南侧的位置上修建了长形的建筑群,若我这块地也卖给他们,形成的正是‘亢龙入海’之势,占尽天时地利啊……他们之前找过我的,三次,送了三个礼物,一个比一个厉害,现在拿住了南一,又让你来了,你看明月,什么叫处心积虑啊?”他轻轻笑了。
  明月觉得脚下发软,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指甲用力扣着紫檀木的桌面,指头尖儿白得透明。显瑒看了这只手很久,终于轻轻地把它握住,拿起来,卷在自己的手心里,把它慢慢慢慢地给捂热乎了,他抬头看着她:“但是,我得说,他们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还,”他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还没有那么卑鄙。”
  “……你想象的是怎么样的?”
  “我以为那个建筑师会直接拿着你来威胁我。如果那样,那么他对你做的,那些你感恩戴德的事情都是演戏了。如果那样,明月你就是第一个可悲可怜的人,你被骗得彻头彻尾。而我是第二个可怜的人,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出去了,落在圈套里。好在没有。”
  明月蹲在他脚边,将他的手反握住,贴在自己怀里:“王爷,要是我,您签合同吗?您救我吗?”
  他看着她脸,安静地点了点头。
  明月眨眨眼睛,登时泪如雨下。
  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她的泪:“当然要救……我这心里面没有第二个人啊。”
  “……那南一呢?”
  “南一……若你是我,你怎么办?”
  明月看着他的脸:“我等王爷给我一句话,你若搭救南一,那是她的造化。您若不救,也是情势所迫,别无选择!”
  他看着她哈哈大笑,抽回手,站起来,在房间里面来回走了几步,回头用食指点了点她:“明月,你上次跟我说的对啊,你没那么窝囊,你狡猾着呢。你还用问我吗?你早就做了选择了。你一定要救南一的,否则你怎么会来找我呢?”
  明月扑通一声双膝跪下,用膝盖行走找到显瑒,抓住他袍子,抬头恳求,声泪俱下,嘴唇和手指都在颤抖:“我的命是命,南一的命也是,王爷能救我,不愿意救南一吗?”
  他抓住她肩膀,立即把她扶起来,看着她眼睛,下定决心:“救!为什么不救?!我记得小皇帝在天津跟我说的一句话,这话听着荒唐,可我印象深刻,总会想起来,他说,一个江山比起来一个人的快乐,究竟孰轻孰重?我每每衡量,我守着这个点将台,诸多委屈和不易,却不能解脱,因我一人的快乐,哪怕性命与之相比,另一端太重,我怎么都不划算!如今加上南一的一条小命儿,这枰就平了!”
  明月止住了哭,抓着显瑒得手肘,惊喜交加,几乎难以相信:“王爷说真的?不是逗我?”
  显瑒双手捧着她的头,拉近自己,爱之情切,咬牙切齿:“逗你做什么?你为了朋友能做到这般,我没看错你,你是好姑娘!”
  “您真的愿意出卖点将台?”
  “国破山河在,山河不在还有人。一块风水宝地,一个紫气泉眼,要是连一个孩子的命都救不回来,还留着它有什么用?!事不宜迟,文书我留下,你去跟日本人回话:说我答应了。三日后鹿岛酒家见面。”
  明月转过头去,连绵不绝下了几日的秋雨竟停了,云缝里露出一线天来。
  我们在说一个关于秤杆两端孰轻孰重的话题。
  上面说的1926年秋天发生的事情。
  十几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史学家们对于大战开始时间的标注至今仍有争议。更广泛的观点认为二战以1939年九月德国闪电袭击波兰为。而有人认为战争起始于1937年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事变,日本发动全面的侵华战争。
  二战持续数年,从欧洲到亚洲,从大西洋到太平洋,先后有61个国家和地区、20亿以上的人口被卷入战争,战争中军民共伤亡9000余万人。无数人因为领袖的一句恢复帝国光荣的呼号慷慨牺牲,又有无数的人在总统首相元帅或者将军的号召下拼死抵抗。雄伟光辉的理由让他们的死亡重如泰山。
  只是有一个苏联年轻人的死并不是为了这些事情。
  他被德军逮捕,投入集中营,与若干严肃整洁的英国军官同营。这个苏联人里来的生活习惯懒散无比,尤其如厕后不愿意冲水,英国军官们为此指责并刁难他。苏联年轻人像德军营房长官投诉,德国人认为自己c手战俘的厕所事务实在有损颜面,便放任不管。苏联年轻人认为自己受到英国人与德国人的双重侮辱,仰天叫骂数声之后,投身在通电的铁丝网上,自杀而死。
  这个年轻人的父亲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约瑟夫斯大林。
  1984年,这个故事被一个捷克作家用法语写在她一本书的第一章。她的这本书有一个探讨生命轻重的命题。捷克作家认为在整个二战之中,年轻的斯大林之子的死才是最为重要最为隆重的死亡。因为他是真正为了自己的荣誉和生命而死。
  在这里将故事的人又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少年英雄的事迹。男孩从小聪明上进,品学兼优,相貌清秀可爱,他十四岁的时候为了扑灭山火而牺牲。少年英雄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双脚迈开弓步,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一颗小树,扔保持着向上攀登的姿态。
  男孩为保护林木,村庄与卫星设施牺牲,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勇敢的好男儿。对于少年英雄本身,我像所有人一样心怀敬仰并无丝毫争议。
  可关于学习少年英雄,勇于献身保护国家财产的教育持续了数年。每周的升旗仪式上,我胸前戴着红领巾,跟同伴们一起聆听事迹,接受教育,随同众人表示自己誓死愿为的时候,却最常在心里问一个问题:我或我同学的小命儿与3500亩林地,究竟哪个更重?
  少年的事迹最近数年不再被人更多的提起了,偶尔歌颂的时候也是更强调了他自己的勇气和决绝的选择,号召向这位少年英雄学习的论调听得也渐渐少了。显瑒然衡量生命轻重的标准有了潜移默化的变化。
  第七十七章
  送走了明月,显瑒在自己房里呆了好一会儿,渐到暮色四合,人声安静的时候,他从保险箱里拿了些东西出来,去了彩珠那里。
  彩珠本来在里间卧室,靠在床上百~万小!说,听见外面丫鬟给小王爷请安的声音,便连忙灭了灯,缩在被子里装作睡觉。听见这个人进了房间,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却默不作声,她心里也渐渐觉得蹊跷。到底绷不住,坐起来,把灯给扭亮,整理了一下袍子问他:“王爷这是要干嘛?”
  显瑒道:“今晚上不出去打麻将了?睡得这么早。”
  “累。”彩珠只说了一个字,说完就去摸床几,找烟,倒了一根儿出来,看看显,递给了他,小王爷接过来,彩珠给他点上,自己也夹了一棵。
  显瑒一边吸烟一边四处看看:“我怎么觉得你这里好像有点冷啊,是不是窗子不严实了?还是梁上面漏风?”
  “去年才维修过啊。”彩珠道,“我倒是没觉得冷。嗨,时候到了,眼看过些日子就中秋了,能不冷嘛。”她之前都不留意,听到显瑒这般说竟真的觉得冷了,往身上拽了拽被子,低低地抱怨,“是啊,夏天还没把人给暖和过劲儿来,就又要冷了。冬天难熬,身上好多层袍子不说,缩手缩脚地哪都不愿意去。真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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