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春女郎》第 2 部分

  屋躺下。倏见她姿影从门口一闪,不见了,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包白糖。她是从厨房里找到的。席一虫几杯糖水下肚,气色有似好了些。这次,他是真得昏昏沉沉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骤起。席一虫睁开眼来。他只觉身上有气无力,嘴里,跟咬着了黄莲一样。他肚子里,咕咕叫,他好饿。他拿起听筒,问是谁,对方不说话。他耐着性子,再问,对方只不出声。仔细地听,听筒里竟传来啜泣的喘声,席一虫心底一沉。
  “兰儿,哭什么哩。”
  他话还没有完,兰兰儿便挂断手机。席一虫大觉蹊跷,最近,兰兰儿情绪反复无常,跟现在的天气一样。她变得好快。她出了什么事呢?女人的心思,真难懂哩。他一时间太饿,也无暇细想。看天色,已近黄昏,气温急剧下降,冷气人。他拉亮灯,房门,吱呀开了,进来一个手提纸袋的人,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先一步飘入。是山容。她刚刚去超市买了许多牛奶、饼干和水果回来。山容冲着他笑。席一虫都看呆了。他茫然地鼓着眼。被他盯着看的女子问:“你好些了么?”
  席一虫点点头。他眼神暗淡。看上去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山容轻轻地,叫他:“吃吧,你现在只能吃甜的。”
  席一虫是太饿了。人人都怕饿。饿着了,就不象人样了。所以人人都要拼命去挣钱,拼命地工作。否则,就要挨饿了。他大喝大嚼!山容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吃东西。忍不住喉咙里吞起口水来哩。她站起来,自然地走到镜前,照了一下,又自然地坐下来。
  “一虫哥,我该回去了哩。”
  她嘴里说着软绵绵的话,身子却一动不动。她眼睁睁地望着他,像蜂儿在等花儿开。那席一虫停下嘴,愣了愣。他只说了四个字:“谢谢你哩。”
  然后,他很难看地笑了一个。山容听了,肚里真是气哩!她差点呲牙大吼:“死鬼。猪。”但她不是性情冲动的女孩子。她有分寸。她的分寸,从大公司的办公室里锻炼出来。她面上挂着微笑。笑笑地说:“我真的该回去了哩。”
  她站起身来,她动作很慢。心里酸酸的。分明是指望席一虫说几句有盐的话儿给她听。结果,阿弥陀佛,对不起,席一虫一惯的作风——舌头打结,无可救药。她扭着p股,急步从房里掠出。席一虫跟了出来,面上也不知是悲是喜哩。
  山容的摩托嗡嗡响地,消失在果林那边。
  过了好几天,他才发现卧房的抽屉里,躺着数百元钱,里头夹着张纸条。
  “你真傻!怎能要你坏钱哩。”
  第七章被窝·春衫薄
  已是水流花放的春之三月。人身上厚厚的冬装脱了。男人还原到男人的样子,女人更是回到女人的样子,她们有了线条,有了面部之红润,有了美滋滋的胸部之“肿”哩。
  地上,桃花乱落。
  市郊,外观气派的新汽车站,被清晨浓浓的大雾迷住。国道上,大大小小的车辆车灯大开,行驶极缓。车站的小乐旅行社,三楼的阳台上,立着一个支肘赏雾的长项少妇,波浪型的长发,纷披于胸前。旁的一间单人房门轻开,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的宽肩男子。他身板跟竹子样直,行步极有节奏,有似出身行伍。他洁白的棉质汗衫外,套件闪光的春式外套。他眼眶微陷,面容憔悴。显见昨晚少睡。他俩凌晨下的车。他老老地伸了个懒腰。
  “好雪妍哩,你穿这么少,别站到风口里。”
  梅雪妍扭头,微一莞尔,却不吱声。她显是心事重重。她的疲惫并非来源于r体。她的疲惫发自灵魂深处。在广东这些多如树叶儿的打工日子里,她不只一次地想过,一个女人到底可不可以回头。一个女人到底有没有鲜活的未来。她除了无言忍容,是否就像一只逃命的长颈鹿,别无它途了?这一切,可不可以重来一次,给她另一种她想要的命运?
  “雪妍,这事不急,雾这么浓。等雾散后再走。”
  梅雪妍颔首。她转回自己的房间,重入被窝,她纤长的手随意地搭在被上。那被上,绣着成双成对的鸳鸯鸟与富贵牡丹同栖的华丽图案。她瓷着双眸,愣愣地盯着这大块的图案出神。
  男子进来,他手上,拿着牛奶油条还有r包。他把食物递给她。梅雪妍看也不看,兰花指无力地一扬,道:“我不想吃。”
  “这几天你整个人瘦了大大地一圈哩。你吃的太少。雪妍,你要是不想离开他,那就回到他身边去吧!我只要你开心…。”
  “你混蛋!”
  梅雪妍突然大叫。她气起来,床上棉被已获得生命般,凌空飞起,整个儿把那连风遮住!她怎么了?离家越近,女人的脾气便越坏。是不是他道着了她心里苦苦想着的?有时候,一个女人并不希望有人猜中她的心思。男人就是“中奖”了,聪明识趣的话,最好别要卖弄出来。连风却直言直性地问道:“我哪点错了哩?!”
  不容床上的女人答话,他又将被子复原到她身上。他抽了一支烟,想了很久,才回头说:“一,我尊重席一虫的人格,所以,我就此止步,呆在旅社等你。二,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决定。我尊重你作的任何抉择。雪妍,遇事冷静点,好吗?我好担心你哩。”
  连风说罢,用力地看了她几眼。然后,他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他突然绝望起来。绝望时,总想毁了自己。面对这样的遥遥无期,他还要等下去。
  梅雪妍不忍让他虚掷年华。是连风自己缠着要等她的。
  她是他今生,这世界上最懂他的女人哩。
  可连风自己也承认,他对她的信心指数下降了。他想,她会放弃他,将之凉在一边。一旦被这种念头占据了脑海,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当他懒懒地睁开双眼,发现时候不早了,今晨来的大雾,早已作鸟兽散。他急步趋出,只见梅雪妍的房门,紧锁哩,她人已不在。到楼下一问,这间房已退。
  梅雪妍竟不辞而别哩!
  是夜,连风大醉归房。
  第八章 台湾男人
  他是个生来就没有爷爷的人。记事时起,从乃乃嘴里知道,他还活在人间,而且可能活得很好哩。但他却从未见过他。所有熟知内情的人都说:“虫子,你爷爷了不得哩,他在台湾呢。”瞧他们艳羡的眼神。其实,一虫半点也不觉得。相反,他骨子里还有一片隐隐的恨。他恨那个人。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三不知溜哪去了哩。他们几兄妹还都是小不点的孩子,这个家就由两个蒲柳弱质的单身妇女支撑着哩。
  一虫猜,他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很可能死于四十年前的战乱。要么就在台湾海峡遭遇到可怕的沉船。乃乃却还在等待,等一个谁也不知下落的人。如今的乃乃真的老了哩,她的等也就是不等。一虫看到,她脸上跟城市地图一样密的皱纹。因为这种骨r分离,印象中,乃乃从来不笑。她度过了四十年不笑的漫长岁月。加上一虫九岁那年,父亲的病逝。给了乃乃致命一击。她一生最挚爱的两个人,全都离她而去哩。乃乃受不了了,直到现在,她还在吃药哩。
  他记得父亲是从几米高的小阁楼里摔下来的,当时,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特别是肝部,受伤最重。他开始缠绵于病榻。从那以后,家里就像浓浓的大雾一样,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
  一虫上学回家,家里十分地冷清,常常见不到母亲的身影。她日夜地在医院里照顾他哩。
  父亲的病时好时坏,见家中变得负债累累,他就回家静养。那时,他已能自如地活动。一虫常常见他出去“散步”,脸上挂着笑容。
  一个姓刘的江湖郎中经人介绍,给父亲弄来几副“打药”。不料,父亲吃了他的药,病情急剧恶化。从此,就躺倒床头,再也起不来了哩。
  父亲弥留前的几天几夜,痛楚难忍,大声地哀号。他看见,父亲挺着大肚皮,他嘶哑的哀号,就像八月桂花的香味那样,飘得很远。无法可施的母亲无力地,倒在一旁哭哩。
  一天下午,父亲的哀号像雨一样,停了下来。偌大的宅子里,突如其来的寂静比较地慑人。他听见父亲房里,像接力棒一样,传来另外一种哭声哩。那是乃乃、母亲和姐姐三个女人的“大合唱”。他和弟弟跑前去。
  他看见了父亲留在人世最后的一张笑脸。他死前,面部突地绽了一个笑,两眼无光地,看天花板哩。
  从城里来了一辆运尸车。几个人从车上搬出一副有轮子的不锈钢担架。他们把父亲搬到担架上。父亲颠簸在路上,他一只手垂下来,晃荡着。直至消失在面包车的车厢后面。
  父亲那三十六岁的年青面影,亲切地定格在他梦里。
  从此后,年幼的他在外面,总是“一败涂地”地回家,自己疗伤。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不会有优雅的蝴蝶来奉献吉祥。
  他的蝴蝶是忧伤的蝴蝶。就比如一虫。
  漂泊在外时,总会想起父亲。当他独自面临人生重大抉择时,当他在竞争激烈的工厂里、流水线上,无端地受人排挤时;当他拖着旅行箱,搭上一列火车,一个人出发时,父亲亲切的面影就会忽闪而过哩。
  父亲自己也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一虫比他幸运。他还在娘肚里时,他的父亲就远涉重洋地去了台湾。他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得什么模样。他从没有享受过,父亲给予的爱。因此说,一虫比他更有理由去笑对人生的。
  那个名叫席喜雨的台湾男人,即他父亲的父亲,他有多少希望,能见到他呢?有朝一日,一虫一定要让他知道,在大陆还有一个他的女人哩。
  梨花纷纷地落,胡胭脂走到太阳底下,一丝不苟地扫院子。她把落花扫成一堆。她扫完了大院,遂折到院角摆花的地方,那里有一扇门。她开了锁,摁亮了安装在室内的两管荧光灯。顿时间,室内亮如白昼哩。
  室内,陈设却好似一个卧房,只是家具以古旧为多。一角安放的红木古床雕花镂凤,十分地精致。床上,挂有红缦,叠着被褥。梳妆台上,放着半个世纪以前出产的烟斗,镜子,砚台,仕女图案的瓷质笔筒等。最惹人注目的,是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的一大摞线装书,书的面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一旁,还立着只锈迹斑斑的蘑菇形台灯。灯下,一本线装书打了开来。一边有茶盅,茶盅显眼地印有繁体的结婚纪念字样。另有一部砖头厚的医书,独立地放在一边,显是这里的主人是学医的。桌前,摆放着一张雕花的红木扶手椅。活像是灯下伏案的人刚刚离去,等会必定会回来。这个人就是梳妆台的中央尺把高之镜框里的男子。这男子西装革履,面部白晰,硕头宽额。他戴幅近视眼镜,目光敏锐。年纪约摸在二十五六上下。紧靠着他的,是个笑盈盈之华服女子。盛年时代的胡胭脂,原来也是个美人胚子哩。
  胡胭脂找出一块干净的抹布,抹桌子、擦凳子,动作分外地小心。尽管这里的桌子、凳子本就是一尘不染。但是这个老女人不管,她一丝不苟地,擦,不肯漏掉一块哪怕是极隐蔽之处。室内地面是木板地面,显是最近的几年里镶上去的。墙壁也甚是洁白,看来老太婆会定期地请人来粉刷。
  时常被请来完成此项任务的,不是别人,是胡胭脂最疼爱的长孙席一虫。这间房子的入门钥匙,除胡胭脂随身的一把,另外一把就在席一虫手里。有时候,胡胭脂心血来潮,她会去那儿过夜,或者午睡。这时候,也就只有席一虫,找得到她人了。
  第九章 春光·花香
  小巴里,下来一个时髦女人。她着一件乌黑的遮臀之闪光风衣,下身是一条银色光点夹黑线纹的机织紧身裤,足下蹬着逞亮的真皮高跟娃娃鞋。那一袭风衣在暖风里,煞是轻盈飘逸哩。她左右手满提着盛装的大小纸袋。她在路边站了一忽,径往无极农场走来。暖风荡起她乌溜溜的黑发哩。
  无极农场春光乍泄。
  展眼望去,低洼的山坳里,是大片大片养眼的墨绿,那都是长大了的柚子树。柚树下,一个汗湿了的赤膊男子,正在挥锄头哩。他足上、手背上,沾满了红泥。他满面通红,眼眶里也显见十分地潮湿。却不是太阳晒的,瞧仔细点,在他身后丈把远处,有一箱啤酒正等着他去喝哩。
  “好一虫哩。”
  脚下,是一块难啃的硬土,须使足十分地力。那席一虫正巧高高地,举起锄,忽两耳听见,一个既熟又生之美妙声音。那是他夜里时常梦见的声音,他摔了摔头,顿见,汗粒如数滴雨入土,他把眼一睁,一霎时,头脑像是挨了一记闷g样,嗡嗡作响响。他朝思暮想的女人赫然地站到了自己面前哩!
  那席一虫只觉全身一紧,便像个僵直的玩偶样,再也动弹不了。他高高地举着把锄头,双眼圆睁,用力地盯着这个好似蜕了一层皮变成精的绝色女人。他一动未动。树上几只灰喜鹊屏声敛气,用一只眼看着那发傻的男女哩。
  突听一声闷响,锄头已从半空跌落哩!席一虫慌慌地后退几步,倏地掉头,开始是急急地碎步小跑,然后是大跑。半路上,他重重地摔了一个蛤蟆趴,他也顾不得喊痛。他狂奔!他奔回卧房,把门一关,木立在当地,冷寂的房里,传来阵阵的牛喘声。
  席一虫抱头痛哭起来哩!
  席一虫痛哭着,打开大衣橱。他从里面拿出一套新斩斩的咖啡色西服,拿出白衬衫、领带,拿出一双逞亮的尖头皮鞋。他匆忙地洗掉身上的泥,擦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朝头上,喷了许多嗜喱水,梳得头发滑溜闪亮。
  席一虫盛装走出门来。他面上笑盈盈哩。
  他笑盈盈地嚷起来:“呵呵,雪妍,都到家门口了,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哩?”
  席一虫哈着腰,接过梅雪妍手提之物,又哈着腰,把她迎进室内。那梅雪妍面无表情,嘴上也默然无语,见席一虫的目光火辣辣地放来,她立忙垂首。家中狼犬正要张嘴吠出头一声,早被席一虫赶得不知去向哩。
  他笑盈盈地招呼着回家的女人:“你坐你坐!呵呵,你回来了,瞧我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哩。”
  “有那么好笑么?!你知不知道你的笑比哭还难听哩?!”
  室内的红木沙发原本纤尘不染,梅雪妍却见他忙不迭地拿手去擦,撮起嘴去吹。不知怎的,无名火就来了。她一p股坐到他吹过的地方,从单肩包里,掏出香烟,席一虫正端出几盘时鲜瓜果小吃,见她抽烟,忙忙地趋前去给她点火哩。
  “你不喜欢听我笑,我就不笑了。”
  “这么多年了,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哼!”
  “是吗?你看起来越来越漂亮了哩。”
  “我不要听这个!”
  那梅雪妍大叫起来。原本她在归途中,从头到尾,彩排了一套漂亮话备用,她要从头到尾,面带甜美的笑。待他要温柔一些……。谁知,她一回到农场来,见到席一虫,所有的设想立时就变成泡影,她也就“原形毕露”了。这到底是谁的错哩?
  那席一虫好似有“特异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吸收并消化她的“情绪放s”!他殷勤地倒来洗脸热水,放到脸盆架上。他轻声地,劝道:“你别生气哩,你先洗个手。”
  那梅雪妍摁灭烟头,情不自禁地就站了起来。有一刹那,她心里觉得很温暖。她的确要洗手。席一虫从客厅里,推出自行车,兴头头地偏腿一跨。扭过脸来,深情地一望妻子的背影。他兴头地冲她说道:“雪妍,你洗好了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他急急地到镇上,买了一大堆菜蔬和r,回来围上围巾,下厨开始忙乎。一边煤炉里,烧好热水,冲匀了,服侍妻子洗澡。他还杀了一只j。都是梅雪妍从前爱吃的。
  房子里手机响起。席一虫进房,拿起妻子的手机。他只说了一个字,对方就把手机挂断。陡眼见梅雪妍急急地冲进屋。她身上穿着件睡袍,女人rr的气息扑面而来。席一虫忍不住抱住她,还未吻着她的嘴,头上就挨了一击。梅雪妍大叫着猛一推,他就跌坐到地上了。她情急,居然用脸盆作武器。
  “不许你碰我,不许你接我的电话!”
  夜晚,春天的夜晚暖人心窝。
  天上,有月。棉花般的白云在夜空穿行。
  地上,有朗朗的月光,阵阵热气裹着花香,直扑人面。月光下站着一个伤感的人。
  一个女人从室内步出,走到那人身旁。
  “雪妍,小心别着凉,你进房去睡吧。”
  席一虫连忙脱下外套,披在梅雪妍身上。
  “一虫,我待你不好,你怎么不恨我哩?”
  席一虫好似未到料到女人会说出热心肠的话来。他微一错愕,他心里很酸:“我什么时候恨过你哩?我只怪自己无能,无能让你过好日子。”
  他的嘴,已被另一张rr的嘴封住。女人软绵绵地扑到他怀里,吻他。她掉下的眼泪流到席一虫嘴里,他尝到咸味,他知道,女人在哭哩。
  “一虫,这是我挣的钱,你你拿去还了那八千元债吧?”
  “不用了,那笔债我早已还清了哩。”
  “还清了你也拿去,就算是我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她把手里一捆钱,塞到席一虫裤袋里。
  “一虫,今晚我还是你的。你要我怎样就怎样。明天我们分手,好吗?”
  他推开她。一个人进屋,他进到另一间屋子里。他脚步踉跄。
  女人在外敲门,“一虫,我受不了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飞出一捆钱来。女人急急地抓起钱,又来敲门。席一虫已僵直地倒在床头,再不动弹了。
  女人伏倒门上,伤心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第十章 泪痕·蛇腰
  天色破晓了。窗外,春之晨湿湿地浸在r雾里。花香飘飘地来。
  席一虫十分缓慢地现出。他直愣着眼,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哩。
  镜子里的席一虫绝非愁眉苦脸。他在笑哩!
  他笑呵呵的,好似眼前似花非花、是伊不似她的一切真的很好笑,想不笑都不行了哩。
  他笑嘻嘻地用肘轻推梅雪妍之房门。吱呀一声,门居然d开来。
  他脚步踉跄,笑笑地走到梅雪妍床前,拉张椅子坐下来。
  他的笑陡地自脸上散落!
  但看那女人,好一顿睡。她睡着在软软之香甜里,红尘浊世,所有的爱和恨,好似全都识趣地恭立一旁,不复来找她。实在是她累得够呛,能长梦不醒最好。她面上,犹似遗有泪痕。乌发将她半边脸收藏了起来。
  床上,花被褥半掩,自她胸口高海拔地带软软地下滑。
  女人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扑鼻而来。
  席一虫突打了个寒颤,他感应到女人身上微微的寒意。遂长身立起,欲替女人盖上下滑之被褥。他刚要动手。
  梅雪妍突然睁眼,尖声大叫。她的尖叫,将好个春晨震碎了哩。
  “你要干什么?!你可不能乱来啊?!”
  “我没要乱来哩,我只是替你盖被子。你很冷,呵呵。”
  席一虫脸上复又走出笑容。他吐字十分地缓慢。好似每个字都要特地嚼两下子,然后才吐出来。
  “你放p!我都快热死了,我快闷死了!”
  “呵呵,是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好让你凉下来。我,同意跟你离。”
  自从世上诞生了这句话,老半天,梅雪妍不眨眼地,瞪着这个笑起来比哭还难听的人。她晶亮的眼光里,输送出问号来哩。
  “呵呵,你现在是不是凉快了点?”
  梅雪妍也无暇去推敲他这话里有话,她扬眉吐气地换出另外一张脸来。这张脸红润如桃花上颊。这张脸,活色生香。眼角、嘴边、酒窝里,甚至眉黛之上,都有劲装之笑在游动哩。跟刚才那张睡觉的枯萎之脸,却有云泥之别。梅雪妍大大松了一口气。
  “够凉快了!够爽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爽过哩。”
  这句话,只她一个人听到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心情之复杂。那种既快活又失望,既痛苦又解脱的心情。实不知该怎样形容才好。席一虫已不在房里。
  无极农场,有一个华服女人碎步匆匆地走出。
  她拦下一辆摩托,转瞬消失在通往市区的水泥公路上。
  她一走,无极农场又像往常一样灰暗不少。就像天空失去了太阳,就像黑夜失去了所有的星星。
  半个小时后,梅雪妍从公交车上下来了。她在长途汽车站的广场上飞奔起来。
  推开连风的房门,梅雪妍花容失色。连风的房间里,酒气醺人,一股难闻之异味甚是晕人。
  那连风竟失相地躺倒在地板上。乍看,还以为他没命了呢。
  梅雪妍惶急地扑上,“风!”
  她刚刚够手向他靠近,那连风,突然一跃而起。只是他站不稳,复又一p股跌倒地上了。他面色铁青,显是醉酒太甚。
  “雪妍!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同意了!我就快自由了!风,以后再不许你遭蹋自己!”
  那梅雪妍涨红了脸,将单肩包一扔,三不知骑到连风身上。她俯身下去,一双会说话的剪水秋瞳似有千言万语。她的长发软垂,堆在男人的脸上。人生真是不易啊。有这么多想做的事却不能痛痛快快去做。
  她突地贴上去。
  “好雪妍,我先去刷个牙。”
  “我现在就要你哩。”
  二人死死地盘在一块。一腔热血之女人已胆大心细地脱掉风衣,其美丽蛇腰顿现。
  说时迟,那时快,仰八叉躺在下面之连风立起,双臂迅捷地抱起女人,放上床。拉上被褥,将她身子密实地一盖。然后转身。
  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笑嘻嘻的人!
  连风瞪着门口不速之客。时光,在这里停留。
  门口之不速客已将笑嘻嘻自脸上摔落,面色铁青地睥睨连风。连风沉不住气了。他受不了这种时光之停留。他觉得一阵窒息。
  “你是谁哩?”
  “你是谁哩?”
  两人开始视。床上的梅雪妍宛然受惊之鸟儿,面上红扑扑,直红到耳朵根。她恨不得化做一股烟,让风吹走。她想喊,喊出自己想要的命运。她要忘掉所有的哀愁,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生活。她在想,在这世上,也许谁都不属于谁。我们到底在争什么。今天不知明朝事,人生终归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我是连风。幸会!“
  “很高兴见到你。”
  “你是席一虫?!”
  两个男人,对视良久。那梅雪妍坐起床上,呆鹅一般,衣服也忘了穿起。一件桃红之撩人胸衣,裹着她肿处,一起一伏哩。
  “如果你跟她只是闹着玩,你让她倒大霉。我会跟你拼命哩!”
  “还用你说。”
  “我希望她过得好。我和她还有些手续要办。你让她来。”
  席一虫大步走出。
  他的话久久在包房四周回荡。
  连风鼓着眼,傻在那里。骨立而起的拳头,还在他手上。他原以为两人至少会你死我活地干一架,然后躺几天哩。
  第十一章饿鬼·情书
  有雨。自从天空娶了大地做老婆,春天向来就不缺云雨。所以碧绿的草们树们,看起来很感谢春天哩。
  一辆摩托风一样驶入无极农场。下来一个宽头硕额的小伙。奇怪,春寒料峭时节,他上身只着一件深蓝的平纹长袖衬衫。胸前故意落下几颗纽扣儿,露出浪里白条样白的胸膛来哩!
  他坚硬的面部显是冻得微微发紫。长年闷声不吭的生活,无意中培养出一颗大脑袋。他面相魁伟,不苟言笑。
  和风细雨弄乱了他一头黑发。
  只见他并不着急找人,好似无极农场他早就来过。他从屋檐一角拾起几口红砖,放到浊泥地里,铺路搭桥,直通他摩托车后座的百宝箱前,他拿出一款老人头鞋油和刷子,兀自蹲到水泥地板上,垂首擦起皮鞋来哩。一会儿,他一双皮鞋就擦得光可鉴人了。他掏出一面缩微小镜,就着亮处照脸。他手一举,现出一柄木梳,把又湿又乱的头发重新梳过。他重又变成一个靓仔哩!
  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做客的了哩!
  小伙这才把目光投到柚林里,那雨雾氤氲的柚林,只顾大胆地清幽,偷偷地妩媚哩!
  他再将目光s到客厅。客厅里,如此地寂寞!连他也受不了哩。他于是进入一间卧房,一股味道迫不急待地向他袭来。酒气!酒气笼罩下,一个la遢男人仰八叉躺在床头。他面色苍白,从他枯瘦的脸看去,大概有两三天没吃饭了。他大睁着眼。
  硕头小伙翻起白眼,直视la遢男人。他大咧咧地趋到床前,突地出手!别瞧他的手不粗。他却有本事一把抓住床上人之衣领,然后,拎他起来哩。
  “你就是那个什么席?你瞧你这模样!”
  硕头小伙亮出他的缩微小镜,举到席一虫面前。
  “呵呵,谢谢你的照妖镜!我成什么模样了?”
  那席一虫懒洋洋地凑到镜前,他对着镜子里的小人儿,咧嘴一笑。一口黄牙乍现!把席一虫吓一跳。原来,他已有半个月未刷牙哩。他忙将臭嘴一闭。
  “孙子,快起床!打开你的破电脑收电子邮件!”
  “你是谁?这么不懂礼貌。看在你声音破碎的份上,老子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那硕头小伙也不恼,他面色刷地一红,遂扭转脸去。他看见梳妆台的小篮子里,立着两个大得离谱的苹果,那苹果只等人来吃。硕头小伙一手拿起一个,出去了。一会儿,他回来了。那两只苹果已洗了个澡,肌肤像出浴的女人样,水亮亮的。他拿起苹果刀飞快地旋掉皮。他的声音一下子降了八度。
  “吃个苹果。”
  席一虫接过那好货,先是斯斯文文地轻嚼慢咽,见那硕头小伙出去,他前脚刚迈出,后腿还在屋里,席一虫倏地一张大嘴,一口撕下一大块果r,鼓着眼狼吞。居然连苹果核也被他吞了哩。他看见另一只还立在台前等。他一把抓过来,通吃了个果核不留。
  硕头小伙进来时,瞪大眼,因为苹果核不见了。他不信地看了这个la遢男人一眼。眼里全是同情之色。
  那席一虫一时精神大振,他慢腾腾地下床,穿好衣服。他打开电脑,连接到网络。电子信箱里居然挤着十多封未读的伊妹儿,发件人全是一个相同的名字——山容!
  他大吃一惊。不由地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因为再过几天,他这个电子信箱就会自然死亡。再要用时须重新激活,但等激活时,信箱里的内容已全部删除哩。
  “席一虫,希望那几天你不会怪我哦。成长的环境使我养成了一种怪里怪气的脾气,显得与别人格格不入。在别人面前,我处处表现自己优秀的一面。给人的感觉是自信的。同时,我也爱开玩笑,搞恶作剧哩。
  一直以来,喜欢我的男性很多,我不乏追求者。但凡喜欢我的男性,几乎都有些怕我。为此,我伤过不少男人的心。
  我已重返这座性感的沿海城市。只是我跳槽了。在一家大型制衣厂做文员。
  我呆了多年的良美电子厂,已濒临破产的地步。冷冷清清,没什么事做,大部分的人都飞走了。只留一小部分没名堂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势已去矣。
  回家真好,心里的热切可想而知。回家享受一下母亲可口的饭菜。帮妈妈做做家务。在院子里晒太阳、百~万小!说、听音乐。这都是我很喜欢做的事喔!
  我十二分地庆幸,我这次回到家里。我认识了你——席一虫。好个风华才俊!
  你要保重呀!
  愿汽车让着你,鲜花迎着你;法律偏向你,好运跟着你!“
  最中间一e,抬头便成了“一虫哥”。
  “—虫哥,为什么收不到你的e哩?我最近常失眠,害头疼,真怕一不小心便一命乌呼。我报了自考。我要多百~万小!说。我如pass不了,就要跳楼了。
  近三十岁的女人,没有成熟感,却满是沧桑味。现在,春光明媚,水流花放。想来你正闷在果林里,挥汗如雨哩。保重身体啊,累坏了,我可饶不了你哩!你这样想她吗?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能让你这样死心踏地,让你朝朝暮暮地想她。你这么忙吗?
  我们月初全厂大盘点,工作特忙,忙得焦头烂额。又累又苦,什么事都不想多做,多想。现在好多了,一切走上正轨:我的工作、生活、学习…。“
  席一虫越往后看,越觉不妙。
  倒数第二封,已是怒气冲天。抬头变成了“姓席的!”
  “姓席的!你好。这是第十四封e。都十四封e了哩,我居然未得到你一个字。我在你眼里是个零吗?你是不是讨厌我,如果是,请放个响p过来。”
  最后一封,写的是什么,席一虫不敢看了。他赶忙单击“新建”,急急地给山容发去一e道歉。
  他正脑子里乱哩,那硕头小伙进来,原来,他到镇上给席一虫买快餐去了。
  “先吃饱再说吧。”
  “你姐姐在我面前提过你哩。山盼。”
  “我只想送句话给你,你要是害我姐姐受内伤,便是这般。”
  他话音未落,倏,一拳抡来,重重地击在席一虫嘴上。一拳打得那席一虫脑子嗡嗡作响,门牙出血哩。
  山盼瞪他两眼,大步出了门,发动铁骑,扬长而去。天上,狗毛毛雨还在下哩。
  第十二章 乱发女子
  大块大块的雨云,累得像是顶不住了,死死地停在半空喘气哩。这欲雨未雨之间,让人看了活难受。下吧,雨。请你了,请把难受的人淋个畅快吧!
  一个硕头小伙急急地走在道上,他肩上扛只硕大的牛仔旅行包。他刚刚从一辆外省来的长途大巴上下车,一脚踏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本该睁大眼睛,对这座陌生的沿海工业城多看几眼。他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他本该仔细地辩认街道,买张地图,打个电话。可他好似都顾不上了哩,好似一个十分内急的人在寻找厕所。他只是脚不点地的急走。他双唇紧闭,脸上是一忍百忍的痛苦神色。他面色发紫,他的面色十分之苦涩。他就是难受的人。
  他极想吐。他直冒冷汗哩。大量的津唾汩汩地涌到嘴里,像妖女一样,不断地诱惑着他的胃。既苗条又直溜的棕榈树垂首候在道旁,看上去好老练哩。
  此时,那个直冒冷汗的人,飞奔起来了哩。
  他跨过人行道粉红之彩砖,痛苦地奔跑。他跑到花圃内侧一个少人地处,直愣愣地将硕头钻入花圃里人工催熟之美人蕉丛中,就像一只蜜蜂,钻入了桃花之生殖器里。他哇哇大吐起来哩,喘息着,眼里淌着泪。这人像是在向美人蕉深深地鞠躬,他捂着上下翻腾之肚子,凄苦的嘴大张着。连胃里的绿色y体都跑出来了。一个染发妇人捂鼻急走,她用嘴“发贴子”说:“哟,怎么男的也晕车哩?!头一次碰到过。”
  晕车的男青年早像一截树筒样,躺在地板上,他席地幕天,枕着牛仔包,呼呼大睡哩。大扫荡式的呕吐弄得他肚子里没了一点货,于是,他的肚子深深地陷了下去。即便身下是牛屎堆,他也要躺,他实在是劲儿没啦。命运叫他躺,他也没奈何哩。
  沙沙沙,雨!天空和大地已红好上了哩。一眨眼,就见街上许多的腿在发急,的士心里乐开了花,钱袋子又鼓了一点。最好再鼓一点,让老婆好好笑几声。只有那些伞下之腿,一点不用急。用轮子代步的,他的轮子急得很。准女婿的极佳机会来啦。有伞的,赶紧罩住女友,自己淋在浪漫主义的雨中,在所不辞;手无寸铁的就脱衣服,把外套擎在女人头上,自己淋在浪漫主义的雨中,并在所不辞……。这水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不急。就那晕车的,他还“睡”得好哩。
  他至少还有觉“睡”哩。多多怜惜一下别人吧。就在这时,另一个地方,有人刚刚下岗,一时没了着落。这时,有打工仔工资被扣,一分钱甭想拿到。这时,有不能自拔的打工妹被男友遗弃,伤心欲绝;这时,有人当上冤桶,还有人,准备割腕。这时,有多情人,在告别,眼泪纷飞。这时,有女人不幸流产,正哭哩。还有的,突遭飞来横祸,身首异处…。
  当然,无疑地,也有无数迷人的花,从雨里绽放出来了,将这世界装扮得那样美丽!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飘雨的街头,而是舒服地睡在一张床上哩!
  一个女人睡的房间,飘入眼帘。他闻到香水味了,他第一眼看见墙角绳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全是女人穿的衣服。他还第一时间看到了原木梳妆台上的尺把高之镜框里,一个没有笑容的女子。镜框周边,全是洗面r早晚霜唇膏香水呀交叉地聚在一块交流。
  这房子的主人,十拿九稳是个精于修饰的女子。
  桌上,放着几张湿钱,一张身份证,一张车票。那是他的随身之物。
  旁边的玻璃门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传来搓衣服的嗦嗦声。间或,哗地一声巨响,发出倾盆而出的水流齐冲下水道的咕噜咕噜声。
  那“醒”过来的人,正抓着崭新的原木小床大幅度的探出头来张玻璃门,冷不防,打门里掠出一张脸!一张乱发半掩的脸!床上的人吓了一个激灵,赶忙正襟危坐。他面部刷地“热膨胀”起来。
  玻璃门里,走出来的女子乱发蓬蓬,她头发不长,却也能遮住半边脸。好似她就喜欢让发丝来遮脸,好似让一只眼,躲在头发里看人便可以看得更真切,从此不会上当。她上着一件精装黑毛衣,下面是洗旧了的牛仔裤,足上套的一双编织拖鞋弄得她看去有点la遢。
  那点缀着数粒粉刺的脸冷冰冰。床上的人还是堆笑看着她。
  “看什么哩?笑什么?别以为我看上你了。你们男人呀,全是一路货!”
  “全是什么货哩?”
  “反正不是好货哩!”
  她说话的口音很重,应该是北方人。她板着脸,拿出一支牙刷涂上牙膏,递过来一只茶盅。
  “你的嘴有一股味,快刷个牙吧。”
  “我姓山,叫山盼,你呢?”
  “干嘛,想泡我呀?没门!”
  山盼正欲下床,他一掩被角,不想低头一看,他上身正打着浪里白条之赤膊哩!他本能地一拉被褥,严严地裹住自己。那乱发女子见他神色慌乱的村样子,一张脸,又红得j冠样,哧地笑出声来。
  “嘻嘻,一个害羞的大男孩!”
  乱发女子二话不说,刷地拉开山盼的牛仔包。包里其实没什么,放着沐浴露毛巾嗜喱水这类日常用品。只有两件换洗内衣,已全湿透哩。多的是七八本小说,但大多已害了水。此外,是一些证件之类。
  “你是不是落魄青年,怎的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有。世上,竟有你这样笨的人,躺到雨里睡大觉。要不是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才懒得理你哩。”
  “我晕车哩。”
  “我听不大懂你说什么。讲普通话行不行。”
  山盼突地打个寒颤,手也跟着抖了一下。他耷拉下头,再不吱声了,似有愁容上了脸。又见他突地脖子一直,仰起脸来,面部的r皱成一团。他张大嘴,酸溜溜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的脏衣服我都洗了。我出去给你买换穿的。钱。”
  山盼授意那女子,拿来牛仔包,从一本小说里找出一张百元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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