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闲花》蔷薇刑(六)

  闹钟已经闹过了,梁宜玟还是不愿意起床,翻身朝里继续睡。阿碧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她问:“四小姐醒了么?今天是星期五,还要上学的啊。”
  梁宜玟仍然躺在那儿,枕头底下放着一本《礼拜六》,昨晚上睡觉之前看的杂志。她m0到它,随手便砸过去,厌烦地道:“烦人烦人,天天早上都来催,阎王催命似的。”
  阿碧这才进到房间里面,捡起地上的杂志,抚平页面后放到桌上,道:“呸呸呸!大清早地就胡说,你点不晓得忌讳!”
  梁宜玟咕噜着说:“你让我多睡会儿,我一定可以活到九十九。”她悻悻地起身走到浴室去洗漱。
  阿碧在那儿收拾房间,忽然说道:“今天是鸿少爷送你们去学校。”
  梁宜玟皱眉道:“谁要他送!杨叔呢?”
  阿碧笑道:“杨叔的妻子昨儿半夜发动,他跟着去医院了。打电话向大太太告了两个星期的假。”
  梁宜玟笑道:“嚯这么快,不是通常都怀十个月么?”
  阿碧取下熨好的学生制服,道:“应该是足月了吧,再不济也有月了。杨叔四十多了才生第一胎,他得乐成什么样子。”
  汽车车厢里弥散着一gu玫瑰花的香味,因为空间b仄,天气又热,分外显得气闷。梁宜玟从书包里ch0u出丝巾手帕来,抹了抹鼻子,大声道:“车里的味道恶心si了。”
  梁宜筠忙道:“怎么会?我只喷了一泵而已。”
  梁宜玟掉过脸去,瞧见她脸上隐约地发红,自悔失言,便道:“不是你,是那边那个。”
  他们最小的兄弟名叫梁裕启,上个月才过了六岁生日。梁裕启听了立即凑上前来,对着她吐露舌头,道:“臭si你臭si你。”
  那gu子鲜n味直喷到她脸上来,梁宜玟威胁道:“梁裕启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把你打得吐n!”
  梁裕启叫嚣着要告诉爸爸,作势还要翻到前座来一决高下,被三姐拦住了。
  梁宜筠笑道:“好了好了,别胡闹,你还赶不赶功课?再闹我就不帮你了。”
  梁宜玟哼道:“做不完功课还好意思去学校?简直是丢爸爸的脸,丢咱们梁家的脸!”
  梁裕启瞪着她的后脑勺,口中向梁似鸿道:“鸿哥哥你看看四姐!你看看她呀!”
  梁似鸿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们各自都少说两句。四妹妹,你把车窗摇下来些吧。”
  “梁宜玟……梁宜玟……”汽车还在行驶,背后却传来呼唤声。
  梁宜筠诧异道:“嗳宜玟你快看,又是他。”
  梁裕启连忙趴在玻璃上看,问道:“那个骑自行车的是谁?四姐你交男朋友了?”
  梁宜玟道:“关你什么事?做你的功课去!”她知道唤她名字的人是谁,也不向他投去一眼。
  跟了好一截,骑自行车的人终于超过汽车,在前头把车停住了。那人身上也穿的是学生制服,面容俊朗,身材瘦削,显然是十几岁尚处于生长期的少年。他单手撑着车把,右脚踏在马路上,只管望着她笑,声音非地常响亮:“梁宜玟,你快下来。”
  梁裕启在后座咯咯笑,羞着他的脸道:“四姐的男朋友叫什么?——四姐夫……”
  梁似鸿问她:“四妹妹,你同学好像找你有要紧的事情说,不过去吗?”
  梁宜玟白眼翻不过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喂,梁裕启你不许唱!”
  梁宜筠代答道:“不是同学,只是校友罢了。”又伸手推推她:“嗳,你下去看看,他这样横在路上算什么事呢?”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路边说话。相仿的年龄,姣好的面容……不论是从哪一方面来看,那对穿着制服的少男少nv都是极为般配的,仿佛是绮丽画报上的金童玉nv。
  梁似鸿将目光收回,r0u了r0u额角,笑道:“他是你们的校友?几年级的?”
  梁宜筠抿着嘴笑道:“他b我和宜玟高一年级。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他对宜玟很有好感。”
  梁裕启问道:“那四姐姐呢?她喜不喜欢他?”
  梁宜筠揪了一把他r0u乎乎的耳朵,笑道:“小孩子问这么多g什么?你想知道,自己问你四姐姐去,看她打不打你!”
  梁似鸿笑着又问道:“哦?那你们学校的同学是怎么知道的呢?”
  梁宜筠道:“他胆子很大,追宜玟追得非常热烈。而且他爸爸叫杜——杜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是个顶有权势的旧贵族,所以当儿子的在学校自然也很出名。”
  梁裕启向前方探头探脑地望着道:“四姐姐原来交了个纨胯子弟。”
  梁宜筠笑道:“那字念绔,纨绔子弟。别偷看了,快点儿写你的功课。”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花园搭建的葡萄架已经成熟了,廊架顶上盘绕着的枝枝蔓蔓被烘得gy发h,垂下来掉得老长,日光从枝叶的间隙里漏出来斑驳地照在地上,自然形成一片夏荫。库房里面放着一张紫檀雕花屏罗汉床,梁宜玟一直嫌它老气沉沉的,今天却吩咐佣人将它搬出来放到葡萄架下,铺上藤席,供她们温书乘凉。
  温书,只是梁宜筠一人而已,她ch0u空溜一眼四妹,催道:“不是说好一起温书么,你还躺着做什么?快起来。”
  梁宜玟懒洋洋地躺在那儿,脸上盖着一本数学课本。她最讨厌的便是数学,那些阿拉伯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式子,一看就犯迷糊,偏偏最先拿到手的就是数学课本,因此她也就理直气壮的睡大觉了。
  梁宜筠又道:“数学这一门课你是打定主意要抱鸭蛋回来孝敬长辈么?爸爸不喜欢吃鸭蛋,嗳听见没有?你还睡,快起来呀。”
  梁宜玟瓮声瓮气地道:“我又没睡,你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谁能睡得着啊?”掀开课本,又盯着长条条的藤蔓发呆,那颜se有点像爸爸弹在烟灰缸里的雪茄烟灰。
  她慢慢地蹭起身来坐着,见小茶几上面没有可吃的食物,便道:“这个该si的阿碧,叫她拿茶点来,也不知道拿到哪儿去了。”说着又拈了一颗葡萄,剥去皮,往嘴里送。
  梁宜筠笑道:“就快到饭点儿了。大妈说——”
  梁宜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是不是大哥回来了?我这就去找他!”
  梁宜筠合上书本,笑道:“大哥没回来。是鸿哥哥,他晚上在家吃饭,大妈说要多做几道他ai吃的菜。”
  梁宜玟重新躺下,叹声道:“没劲!这太yan晒得人头疼,我才懒得去呢。”
  当天晚上,月亮圆圆地挂在中天,草丛中的虫类嘤嘤唧唧地叫着,庭院里的灯也熄灭了。她还躺在那儿,整个人沐浴在清凉的月光中,lu0露的肌肤似乎是裹上一层轻纱的莹白。阿碧提着马灯过来,轻声问道:“四小姐,快十点了,咱们还是回房去睡吧?”将她唤醒。
  梁宜玟睁开眼,看见四周的飞蛾都往那唯一的光源处扑棱,心神恍惚地道:“我刚才做梦了,梦见——”
  在灯光下可以看见四小姐神se痴愣,阿碧极少见过她这副模样,因此非常好奇:“你梦见什么了?吃人的妖怪?还是獠牙nv鬼?”
  她r0ur0u眼睛,只说了一句:“没什么。”
  主仆二人进到卧房里来,她寻出拖鞋递给四小姐,道:“水已经备好了,可是要去洗澡歇息了?”
  洗澡倒把瞌睡给洗没了,她让阿碧自去休息,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一面篦头,一面端详自己,她长得并不像去世的母亲,但那尖尖的下巴可以算作是一种证明罢?记忆里的母亲,眉眼清淡柔和,x格也同她的容貌一样温和而安静,亲戚们都说梁三太太是有福气的人。——她突然一把将梳子磕在桌上,跌跌撞撞地朝铜床扑去。
  梁宜玟把脸埋在小洋枕头里,听不见哭声,只看见她白皙的肩头正微微颤抖着。枕头是蕾丝边的洋式风格,内里塞的却是专门配的绿豆槐花芯,脸极力贴住它,x1得多了有些脑门发胀,也许是她哭累了,她换了个姿势,拿半边脸枕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是盹着了似的。
  庭院的正中央生着一棵高大的木樨树,正在开着花,那一蓬蓬的金hse碎花在微风里发抖,零零落落地掉在她身上。她仰着脸望去,碎花便像雨滴似的落在她稚气的脸上,她欢喜地道:“下花雨咯下花雨咯,妈妈你来看呀!”
  正乐着,从树后面跳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他挑着眉毛笑道:“宜玟你看我没撒谎吧,真有下花雨这一说!”后面跟着一个瘦小g枯的男孩,生着一双漆黑的眼睛。
  梁宜玟喜眉笑眼地道:“哥哥你快点儿再弄一个,我还要看!”也学着他们用脚去踢粗壮的树身。
  梁裕宁道:“宜玟你看着,得这样使力才不会伤到脚脖子。”抖得碎花漱漱乱飞,三个人在树下笑成一片。
  嘻嘻哈哈一阵吵闹,让屋内的人听见了,一个年轻秀丽的妇人走出来,柔声道:“嗳你们三个别把树踢坏了,不然明年可就没有桂花糕吃了。”
  “妈妈你看,你看呀!”她身前的两gu辫子已经散得不成型,发丝sh腻腻地沾在脸上。
  三太太连连摇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b哥哥们还顽皮,快进来,我跟你换张汗巾。”转身进到没有光的暗处去了。
  梁宜玟蹦蹦跳跳地跟上去,甫一踏过门槛,热浪便直接打上身来,房内骤然火光滔天,哔哔擘擘地烧到屋外去,蔓延到那棵木樨树,红得不可收拾。烧焦的器物在黑烟里摇摆,像一个个狰狞的鬼影,她跌倒在地,双手掩住自己的眼睛,锐声哭叫起来:“妈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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