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妖人》02

  “师兄……”
  月霜凄冷,寒气自下而来,瑟瑟不由抱紧了手臂,鼻尖通红。她正瑟缩于一角落,避开那繁华盛开的花草冻得瑟瑟发抖。
  她自知自己灵力微薄,倒也没不自量力跟进去,若是到时拖了后腿……她忆起乐成林那暴躁模样,喉间微动,蜷的更圆润了些:
  虽说是同承清川名下,脾性天赋却千差万别,师父教导的玄妙异术运用山河奥妙之法,本是修身养性的修道之术,却硬生生修出了个杀神。清冷意远的法式被使的虎虎生风,剑下妖魔诸灭,她忆起乐成林除妖时候,一袭黑衣杀神模样,妖物化成楚楚可怜少女模样,梨花带雨乞求一条生路,转瞬便被一刀斩杀,猩红的雨溅进眼中,竟比妖物还要可怖。
  哪怕至今都如此行事,除妖雷厉风行,甚至越发狠厉,他放弃了师父给予的行霜,一双铁拳砸的妖物肝胆俱裂,乃至于他的脾气也越发暴躁,行事孤僻,也不知到底似了谁。
  只是此番也太久了些,瑟瑟忍不住起了身,探了身悄悄往里头看,她被一众花香熏得头晕眼花,只见里头黑漆漆的,月下树影婆娑,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踏破了死寂,有人自深处缓步而来,瑟瑟站起身,下意识往前了几步,脸上的笑堪堪展开,便骤然僵硬:
  他不耐烦的拧着眉,蜜色流淌的肤上凝着隐约血腥气,漆黑的眼渐渐露出了她的身影,只道:“走吧。”
  如往常一般无二。
  不对。
  瑟瑟退后了一步,月光照在她惨白的面上,颤声道:“你,你是谁?”
  “莫不是冻傻了?”他嗤笑一声:“在说什么胡话?”
  说话身形皆是一致,似看不出分毫差错来,瑟瑟却面色惨白,指间红线如蛇般腾起,抵御于前,她的眼中倒映着黑白,清晰的辨别出人与妖的分界,脖子微缩着,声音却越发坚定了:“你不是师兄,他在哪儿?”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直至瑟瑟寒毛直竖,才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真不愧是清川的弟子。”
  眼前妖孽伪装成乐成林的模样,妖障重重,甚至更加浓郁了些,师兄奉行雷厉风行斩妖之法,却并不擅长幻障之流。她本以为这里只是普通妖障,捕捉了周遭的人做成花泥,却不曾想竟厉害至此。“他”如此有恃无恐的现于她眼前,哪怕是被戳穿了亦是如此……瑟瑟毛骨悚然,指间红线暴涨,如千万行剑朝“他”攻去:“别过来!!”
  “他”轻笑了一声,潮湿的地里涌动着不知名的东西,它们包裹住“他”,粘稠的,暗色的形成肢体的形状,红线被一一吞噬,攻势转瞬间就被消散的一干二净,瑟瑟心头大震,陡然反应过来:“是……陷阱!”
  “他”口中说着清川,显然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若是如此,师兄只怕是凶多吉少!
  瑟瑟这才慌张起来,她手指僵冷,黑暗妖障潮水般涌动前进,包裹住鲜艳的花草,发出满足的窃窃笑声:这些凡人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那被撑开的胃口,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到除妖师的味道,那精湛的灵气混着血肉在口中爆开的滋味,想必是美味无比。
  除妖师一流,毕生都在生死之间,甚少有长寿者,多是英年早逝之辈。这本便是早应知道的,可当真出现于眼前之时,瑟瑟才恍惚知晓了绝望的滋味。她猛然撑开手,红线暴涨,徒劳又不甘的竖于身前,尖叫声已然冲出口中:“滚开——”
  谁来——
  谁来救救她——
  “砰。”
  极细的一声,比碎镜之声还要清脆,却教“它们”纷纷瑟缩着尖叫,无数的声音聚
  在耳边,窃窃私语着发出哀哀泣音,亦或是兴奋尖笑,所有的一切,在他踏进来的瞬间戛然而止——少年带着凛冽风突入,苍白的面色掩不住眉目秀美,他的身上堪堪带着被雨淋湿的栀子花香,湿漉漉的,全被风灌了进来。手中的长刀剑身漆黑,挥舞间却隐有血光涌现,只消一刀,黑色沼魂便潮汐般退去,发出刺耳尖叫,来不及的便被一刀斩断,暗色妖魂被摄入刀中,化作了那无数血光中的一抹。
  凄冷妖风卷起他微润黑发,翩翩如杏花春雨下抵伞而归的小公子,手起刀落间却满是腥风血雨,他抬起浓密如墨蝶的睫,揭开那极浅的瞳色,滚滚雪色居于其中,眸光流动间,尽是刀光潋滟。
  他一刀劈开了真与幻,瑟瑟从未感到屏障破碎声如此悦耳,两股战战几欲瘫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声道:“师兄他被抓住了!”
  少年偏头,似充耳不闻,他的刀冷,眸色更冷,一步踏于虚空之上,手中长刃铿锵而鸣:传闻中的妖刀由烬,集千万人注血入魂而成,食鬼魅,噬妖魔,其无不为之忌惮。
  凛冽杀气涌动着破开壁障,暗黑魂沼蠕动着后退,数千魂魄因恐惧而尖叫,“它”弯唇而笑,伪装成乐成林的皮囊如化雨之泥从身上褪下,淌入魂沼之中,露出原本扭曲纤细的身形,翻涌的魂沼包裹住它,竖起屏障,箭矢一般朝他涌去,它轻笑:“……你竟是来了。”
  横空挥出一刀,伴随着魂魄的惨叫声,少年猛然向前,转瞬间便近在咫尺,他睁着浅色的眸,无所情绪,只有线一般的杀意裁决了魂沼,他的瞳孔里印出辨认不出五官的扭曲面容,转瞬便被男人俊朗的脸取代,他皱眉看他,仿佛还在顷风涯顶,落日之巅,冷寒疏离拒他以千里之外。
  下一瞬,便毫不犹豫的挥出了一刀。
  幻障于他并无任何作用!妖物半身被裁,黑色雾气连接着断口,唯能挥动魂沼竖于面前,它的身后裂开深渊一般的口子,黑暗在其中翻滚,它往后一退,身体渐融了去,瑟瑟见状大声道:“它要逃!”
  然少年早已劈开魂沼,千百魂魄纷纷发出惨烈哀嚎,他无动于衷,高举由烬,破空是那千百魂魄的哀叫,只那妖孽要被一劈为二之时,它猛然从里面拉出了一人挡于面前:那人面色死灰,不复以往意气风发,紧闭着眼,显然失去了意识,正是乐成林。
  他无半丝犹豫,仿佛要将他一起与妖斩成两半,它仰天长啸,随即弃了乐成林将之抛向刀刃之间,少年微顿,不过是一瞬犹豫,那狡猾的妖便隐入裂缝之中,裂缝紧闭,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余留魂沼依旧带着成千上百被杀害的人魂哀嚎哭泣。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踩着碎裂的屏障落于大地,转瞬就覆盖了地上的身躯。瑟瑟将他翻过来,只见他面色惨白,触手一片冰寒,死透一般,不由悲从中来:“师兄——”
  沉默至今的少年人终于出了声,道:“他一息尚存。”
  堪堪住了嘴,瑟瑟抹了把泪,这才发现乐成林虽说一副死相,却依旧有微弱气息,只这气息也过于浅了些,怕是这雨再大些便能被浇灭。
  “他的一魂一魄被取走了。”少年人低声道:“暂时死不了。”
  凡人皆有三魂七魄,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而七魄则为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缺一不可。
  而其中命魂为最,命魂而生人,与天地谐和,而生阴阳,为根本。
  瑟瑟怆然起身,便闻少年轻飘飘的丢出几个字,当真砸的她耳晕目眩:
  “……他丢的是命魂。”
  那岂不是变成了活死人?
  他?
  乐成林?
  如五雷轰顶,瑟瑟半晌才颤声道:“我这……该如何面对师父啊!”
  少年显然未有帮衬怜悯之心,他调转刀刃,连带着杀戮之气被被收入刀鞘之中。他不在此多留,抬腿便欲走。
  瑟瑟大急,道:“闻人靳!”
  闻人靳面色如常,仿佛这等凄惨局面与他全然没有丝毫关系,淡道:“他不会想让我救他的。”
  瑟瑟大为头痛。
  道人清川这辈子只收了三个弟子,她是师父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被带上了卿风涯,那时乐成林便是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滚滚杀气哪怕是半丈远皆能感知,她年幼畏惧,好在他沉迷术法,苦加修行,一月碰不到几次面,倒也是相安无事。
  不日,师父下山足有半月之久,归来之时气空而虚,欠身让出一人:那是个精雕玉琢的娃娃,瞳色极浅,印在落日之下,仿似顷刻便要消散了去。
  她还未来得及感叹,便感身后杀气四溢,哆哆嗦嗦回身,便见乐成林目眦欲裂,仿佛面前是一可恨妖兽,他眼角生红,捏着剑柄手指微颤,若不是师父在前,怕是顷刻能看到自己那新入门的小师弟横尸当场。虽不知师父后来说了些什么,虽未生事端,两人之间却也是如履薄冰,岌岌可危。
  那小师弟,正是闻人靳。
  若非她术法不精,倒也不致于央着闻人靳,乐成林若当真丢了命魂,那与死去有何区别?不过保存了□□,变成一副活死人罢了。
  眼见着闻人靳当真要走,瑟瑟慌张道:“看在师父的面上,将师兄的命魂寻回来吧!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术法只能寻到他的魂魄,可着实夺不回来啊……”
  话音刚落,便见闻人靳脚步一顿,她顿时精神抖擞,正欲再说,便见他回身,继而举起手中由烬。
  瑟瑟心口一紧,转瞬又反应过来,她猛一回头,却见方才还躺在雨水之中的乐成林竟是起了身,墨辗似的黑发黏在脸侧,比之的是那双渐浅的眼眸,被碾去了人的理智,只留下妖兽的狰狞。
  他半是攀在地上,仰起身像极了兽,低吼声自喉间涌现,在腾身而起的瞬间便被红线捆缚,不过一瞬便被挣开,嗜血杀戮之欲暴涨,他如失智妖兽,眼中只余血肉。
  却闻踏步声由远及近,少年人抽出由烬,金色符咒攀爬着黑色妖刀,凛冽刀气犹如黑色烈焰,卷起湿漉漉的风雨,无形的枷锁迫使乐成林僵在原地,随着他的步步走近,乐成林面上的狰狞裂纹般破裂,露出深处的惧意。
  “你的里面……可藏了不得了的东西。”他眯起眼,唤他:“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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