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不曾动心》22.第二十二章

  韩千音回到研究所的第三天, 听说了临床实验室需要健康志愿者的事。想到自己做科研好几年, 还从未体会过当实验小白鼠的心情, 于是兴致勃勃地报了名。
  研究所报名的志愿者有十来人，那天，临床课题组特地有专人过来收集血液样本。
  志愿者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乖乖卷起衣袖，让对方在自己的肘静脉上扎一针，贡献三毫升静脉血。据说这些血液样本最后会送到分析室, 与那些重症感染的病人标本放在一起作对比, 进而比较不同的临床治疗方案。
  这么一想，韩千音倒是感觉自己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在一间小屋里被美丽的护士小姐告知参与实验的基本情况和等会儿的注意事项后，韩千音在志愿者同意书上签了字, 然后被领进隔壁房间等待抽血。
  前一个志愿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进去五分钟后, 很快便出来了，右手拿着根棉签压在肘窝里，一脸乐滋滋的表情。韩千音打量了她一眼, 疑惑着对方被扎了针还这么高兴,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过头, 才惊讶地发现，坐在不远处的竟然是杜骁。
  “小师叔？”
  杜骁把刚刚收集好的样本放在试管架上，又换上一副浅蓝sè的橡胶手套。
  他的语气很平静，“过来。”
  韩千音走近，坐在了他对面，一边卷起衣袖，将肘窝细嫩的皮肤袒露在他面前。
  杜骁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冷sètiáo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手指娴熟地将止血带系在了她瘦小的上臂。
  韩千音道，“小师叔，原来是你在抽血。”
  杜骁道，“这是我的课题。”
  “哦，这样。”
  在韩千音的印象里，这种工作都是温柔的护士完成的，她想起之前杜骁果敢狠辣的作风，心里突然惴惴不安起来。
  “那你要对我温柔一点。”
  杜骁轻哂。
  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静脉最明显的位置，又用络合碘涂了一圈周围的皮肤，最后拔开针头。
  韩千音感到紧张起来，在看到针头距离自己的皮肤只有两毫米的时候，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杜骁抬头问她，“还好吗。”
  她没说话，努力地憋着xiōng口的气，好像这样就能克服一切似的。
  针头□□了血管，只是一瞬间的事，痛觉并不明显。她看着血液顺着窄细的通道流进了抗凝管，正发着呆，便感到面前的人将针尖抽离，并用棉签轻柔地按压在上面。
  整个过程，竟然一点也不痛。
  “好了。”杜骁一边道，一边侧身将样品贴好标签。
  “嗯，谢谢。”
  韩千音对他道谢，准备起身，突然听面前的人问，“韩国之行怎样？”
  “还好吧。”韩千音笑，“东西非常好吃。”
  “嗯，玩得开心就好。”
  看着杜骁风淡云轻，韩千音心里突然有些情绪上来了，她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
  “小师叔，其实前几天，我生气了。”
  杜骁没说话。
  “知道为什么吗？”韩千音道，“那天我对你说了那些话，底都掏给你看了，你对我还是爱答不理的，好像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让我很生气。”
  杜骁静静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我出去玩了一趟，冷静了几天。”
  “嗯，冷静下来没有？”
  “没有。”
  杜骁勾了勾嘴角。
  韩千音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竟然也没脸没皮地轻笑了起来，“刚才你给我抽血的时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可能还是道行不够，”韩千音道，“我竟然感觉，好想再来一管。”
  杜骁，“……”
  “小师叔，我是不是很花痴？”
  杜骁看着面前的韩千音，阳光照在她脸上，那白皙的脸庞晶莹剔透，柔媚的面sè里眉目含情，明明是一副招蜂引蝶的嚣张姿态，他却突然感觉她美好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顿了顿，不动声sè地别开了视线，回到，“有点。”
  那天尹飏来找杜骁，说起圣诞节决定要和司霏一起去海南度假的事。末了，他拍了拍杜骁的肩，道，“马上就要迎来各大虐狗节，你现在努力点，说不定还来得及自救一把。”
  杜骁沉着个脸，没说话。
  隔天杜骁回自己家吃饭，父母和大哥都在。中途父亲和大哥宁致远讨论起宁氏集团的朝阳传媒，他们准备的项目将让纽约百老汇剧目在中国原班人马演出。杜骁在一旁听着，突然开口问，“哥，平安夜那天的《歌剧魅影》有票吗？”
  宁致远一愣，从没听说自己的弟弟对这种文艺界的事感兴趣，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有。”
  “我要两张。”杜骁夹了些菜，又问，“有包间？”
  宁致远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父母，三人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sè，才道，“嗯。”
  “给我留一个，不用太大，但视线和音效要好。”
  桌上的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首先是杜骁的母亲杜月妍坐不住了。
  这个小儿子，算是让她cào碎了心。从小到大别的家长都是防止孩子早恋，只有她，自从感受到了儿子对女人的冷淡，每天就指望着他给她找个早恋对象。上了大学后，大哥宁致远女朋友换了好几个，杜骁却一直没动静，后来从他哥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才听说是对女人不感兴趣。杜月妍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为自己这盘正条顺、聪明过人的小儿子心痛不已。
  几个月后，她好不容易想开了，又不得不为自己的爱子谋划未来的出路。那段时间她把地球上同性恋婚姻合法的国家查了一遍，又摸清了这些国家的移民条件，想着无论如何，孩子能找到自己的爱人，在这世界堂堂正正地生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又过了两年，她见杜骁连男朋友也没交一个，心里渐渐生疑。后来有天和家里的帮佣一起清理两个儿子的房间，她在杜骁的书架上，发现了真相。
  左边书架的中间那层，放了一排名人传记，都是杜骁高中开始陆陆续续买的：《贝多芬传》、《达芬奇传》、《牛顿传》、《柏拉图传》、《诺贝尔传》……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涉猎如此之广泛。
  后来细细想了想，她才总结出这些人的共同点——
  都是单身。
  用现在的话来说，杜月妍当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所以，杜骁突然找大哥要两张歌剧的门票，还要求附带单独的小包间，让她心里的那点死灰又复燃了。
  杜月妍决定一探虚实。
  她表面维持着淡定的长者威严，状似随口问了句，“和朋友一起去看？”
  杜骁“嗯”了一声。
  “也是，很多女生对歌剧感兴趣，这样文艺的情tiáo我年轻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当年为了这个，你爸还得特意带我飞纽约，真是麻烦。”她顿了顿，又道，“你看那女孩子还喜欢什么，以后我们可以顺便留意，也许能往这类项目多发展。正好，集团在传媒这块，近两年准备主打国际文化交流和平台建设。”
  杜骁只是道，“不用。”
  杜月妍见他这反应，在心里暗喜，看来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和女孩约会。她这辈子谈过无数次项目，也曾在商场叱咤风云，可没有哪次套话像刚才这样，让她激动得想为自己鼓个掌。
  旁边的父亲宁昭倒是一眼看穿了自己妻子的心思，想着杜骁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识人听话的老辣程度不在自己之下，刚刚妻子的话外之音，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听出来。
  说到底，这臭小子是在跟他们一家人明牌呢。
  宁昭看了眼杜骁，只是道，“既然在和女孩子接触，你就把你那台破车换一换。之前不是还买了辆新车吗，你不考虑我们家的面子，也总要考虑人女孩子的想法，她们在意这个。”
  杜骁似乎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敷衍地回复，“嗯，我有打算。”
  两天后，待宁致远将《歌剧魅影》的票搞定，杜骁给韩千音发去信息，“平安夜有空吗？”
  发短信的时候，他正坐在医生办公室，整个人神清气爽。旁边的研究生见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想他此刻大概是心情好，还壮着胆过来请教了几个问题。
  杜骁确实心情好，而且这好心情来得莫名奇妙。只是随着韩千音那边的沉默时间延长，杜骁的心情指数在达到一个高峰之后，又开始逐渐跌落。
  结果，过了一个白天，那边的人也没回复。
  在医院食堂吃晚饭时，杜骁看着自己安安静静的收信箱，斟酌了一番，又给那边发去一个问号。
  韩千音依然没有回音。
  约莫晚上七点，他终于按捺不住，直接给韩千音打去电话，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他觉得奇怪，半个小时内拨去三个电话，韩千音的手机从始至终都是沉默。这样的情况有些不正常，他心里的烦闷肆虐了起来，想了想，拿起手机，准备给日常跟韩千音厮混在一起的司霏打电话。
  听筒里铃声响起的时候，杜骁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刚才一系列不理智的举动，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来，告诉他——
  “完了，杜骁，你栽在这女人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