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的忠犬宣言(全本)》章节2

  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分派到差事,就难得的闲下来了,趁着这个空闲,秦束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比划着以前在书里看到的字。
  在宫里等闲太监是不识字的,也没有那许多时间和纸墨能耗费,这样比划几下也就聊胜于无。可是秦束很认真,自进了宫之后他就是如此,什么都要虚心学上一些。为了自己那微薄而不能言说的心愿,为了日后能靠着这些往上爬。
  零零碎碎回忆到十几个字上头,秦束忽然听见同屋的,在前面听差的一个太监急急走过来,张口便道:“秦束,快些,前面太后娘娘唤你去回话。”
  太后娘娘唤他?秦束心里一怔,反应过来心中一慌手下用力就挂住了桌面上的木刺,带出一串血珠。没有在意那一点疼痛,他腾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前面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他平日里就是个站在殿外等着主子有什么事,就跑腿去各宫传达的小领事,手下管着两个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在太后娘娘跟前也不怎么得脸,很少有机会能去面前觐见,今天这么忽然的召见让他不禁感到心里慌乱。
  秦束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对太后娘娘的那点子心思被知晓了,现在要拿他去问罪。可是马上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平日从不逾越,最多只敢在太后娘娘去上朝经过中庭的时候敢抬头看看她的背影,应该不会被人发觉。若真被发觉,恐怕就是直接乱棍打死了,怎么还可能招他去。
  “前面姑姑也没说的清楚,你还是快些去吧。”
  “我知道了。”秦束边走边掖好袍角,把手上沾上的水和一点血迹擦干,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后住的宁安阁。
  门口有宫女等着,见了他就招招手示意他进去。秦束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赶路的粗喘,这才低着头走进暖烘烘的阁子里。眼睛盯着地上花纹繁复的织花地毯,丝毫不敢瞟其他地方,只向前伏跪在地,低声道:“太后娘娘吉祥。”
  “太后娘娘,秦束到了。”缀衣拨开帷幔,低声对闭目思考着些什么的柳清棠道。
  柳清棠睁开眼,看向帷幔后跪着的人淡然开口:“缀衣你先退下吧。”
  缀衣悄无声息的走到前面的隔间,里面便只剩下柳清棠和秦束两人。
  秦束听到柳清棠那带着些困倦的慵懒声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绷着背努力压抑着自己心里某些情绪。
  “向前来。”
  秦束一滞,依言膝行往前一些,仍旧没敢抬头看床幔里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和太后娘娘离得这么近,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往鼻子里钻,直直钻到了心里,撩的他神思有些迷糊,只靠着长久以来的习惯保持恭敬的姿势跪在那里。
  许久没听见床幔里的太后娘娘出声,秦束正觉得有些奇怪,忽然就看到一只素白的皓腕伸到了自己的眼下,然后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顺着那股力道抬起头,秦束有些控制不住诧异的看着倾身上前的太后娘娘。她还没起床,只穿着白绸中衣,一头乌发披散,未施脂粉却依旧称得上国色天香,不过她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触到柳清棠的眼睛,秦束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直视她,连声请罪道:“奴才无意冒犯娘娘,奴才该死。”
  柳清棠倒是不怎么在意,许是她的动作太突兀让他措手不及,刚才抬起他的脸那短短几息时间里,她在他眼里见到了曾经的秦束将死之时,对着她眼里一样的情绪。不过很快的就被他诚惶诚恐的神情给掩盖下去了。
  秦束应当是对她有着爱慕之情的,但是说到这种男女之情,柳清棠不太能理解。
  她出生于柳氏大族,从小就按照严格的要求培养,不仅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女红厨艺驭人之术甚至朝政大事都要知晓。她谨守礼法,七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外男。十五岁时,身为皇后的姐姐去世,选了她继任皇后。可是皇帝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心爱的妻子逝世大受打击一直缠绵病榻,在她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一个月后也驾崩了。
  后来,年仅七岁的太子在她父亲柳国丈,以及几位老臣的力保下即位,尊她为太后,一同代掌国事。
  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一月之间从闺阁少女到皇后再到太后,朝廷里后宫里桩桩件件的事等着她,根本就没有心思想那些男女感情。后来一直待在深宫,即使权倾朝野,也从未对什么男子有异样的感情。
  因此她前世活到三十岁,还是临死前察觉到秦束对她的感情,才忽然有了那么一点感悟触动。
  柳清棠是有些好奇的,究竟是何种感情,才会让秦束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替她求得一线生机?而且如今看来,秦束早就对她心怀爱慕,那么前世那么些年,他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侍奉在她左右的?
  想到了些前世的事,柳清棠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抬着秦束的下巴,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这样一动不动的维持这个姿势良久了。因为她的无声,秦束丝毫不敢动,挺着身板别扭的被她抬着下巴。
  他的样子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垂下的睫毛不断的小幅度颤动,额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发现他因为害怕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整个身子都有些抖。
  柳清棠忽然有种奇怪的自得感,因为她,秦束如此的紧张。前世,当秦束在她面前得用的时候,是再过三年,某个事件发生之后。那时候的秦束已经和日后的大总管很相像了,不要说紧张,平日里就没见他变过那冷淡阴郁的脸色。
  他办任何事都不疾不徐,任何她吩咐下去的事都能妥帖的办好,就是她没有吩咐的,他也能想到然后办的妥妥当当。除了行事狠辣为人阴冷,不怎么会说好话吉祥话,他的办事能力非常出众。这也是她当初明明不喜他说话行事容颜那些,还是要提拔他当大总管的原因。
  手中的利刃,即使不喜上面的斑斑血迹,还是要用他来清理一些拦路的障碍,这是一样的道理。
  那时的秦束从来看不见慌乱,即使是最后带她逃离慈安宫,明知他自己那一去就是死路也不见有什么慌乱的情绪。柳清棠实在是觉得奇怪,这样的秦束,真的是爱慕着她的吗?这样的秦束,真的会爱着什么人吗?
  他把心思藏得太好,若不是那时的事,恐怕就算再过几十年,她都察觉不到他的情。
  说来也奇怪,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一个身份与她天差地别的太监对她怀有那种感情,她应该会觉得被冒犯才对,至少也会有些厌恶感,毕竟阶级的鸿沟不可跨越。
  可是从知道秦束的心思后,她根本就没有一刻出现过反感,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心情。或者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奉行纲常伦理的人。
  “秦束,你很怕哀家?”柳清棠发现自己因为见到秦束紧张的表情而心生愉悦,不禁故意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果然见秦束握着的手又紧了紧,有些结巴的回答:“奴、奴才不敢,太后娘娘身份尊贵……”
  说到这秦束哽住了,因为柳清棠突然伸手摸上他喉结的动作,他剩下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秦束死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放在心底从不敢亵渎的主子,会主动靠近他,还、还愿意触碰他,简直像做梦一般。这一刻,秦束真的怀疑起现在是否在梦中了。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柳清棠收回手靠在靠枕上,侧头看着他。
  秦束脸色倏地白了。在主子面前,不管她做出什么,他都得宠辱不惊的迎合,可他刚才如此失态,足以被治罪好几次。刚想再次叩头请罪,就见从来都对人不假辞色神色淡淡的太后娘娘,缓缓勾起嘴角对他笑了起来。
  那笑好像三月桃花,春风一阵就开的如云似雾,迷花了人眼。
  “今日起,你就做哀家的秉笔太监。”柳清棠看了看透过窗棱的光,打住了话头,“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秦束谢了恩,犹在云雾里的退出了暖融的房间。一出门,院子里清冽的秋风迎面扑来,可他丝毫感觉不到冷意,脖子被太后娘娘触碰到的地方,好似被火灼伤一般。
  他轻轻抚上那处,眼里重重的荡起波澜,随即又被他压下去。拉拉袖子,他变回平常的阴郁神色,低垂眉眼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要更加的努力往上爬,而总有一日,他要站到离这个人更近的地方。秦束袖子里的手蓦地紧紧握成拳。
  3、第三章 柳色
  “请母后安。”
  早膳过后,下了朝的小皇帝来了慈安宫请安。他走到榻前,对皱着眉歪在榻上的柳清棠恭恭敬敬的道。因为开始变声,声音有些沙哑。
  皇帝如今才十二岁,还未长成,身量不怎么高,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在皇家,孩子一贯早熟,十二岁已经浑身都是心眼。恐怕前世这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她以及柳家有了戒心了。
  他们柳家,是她那做皇后的姐姐安排照顾这个小皇帝的,为了给他撑腰。内阁那两个首辅大臣,则是先皇帝留下来教导儿子的,恐怕就是那两个老人日日在耳边提醒勿要让他们柳家做大,小皇帝才会对他们成见越来越深,以致后来柳家他们这一支折在了十年后他的手中。
  说来,小皇帝是她们柳家的血脉,是她的侄子,他父亲的外孙,他们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谋逆之事。只是后来在皇帝侄儿的刻意纵容下,柳家她的哥哥越发的行事无状,最后落得个被皇帝抓住把柄一起发落柳家的下场。谋逆,多大的罪名,恐怕也只是这孩子日后长大后,不甘被他们这些亲人继续束缚压制才会想要扳倒他们。
  皇帝年幼,朝政几乎被他们柳家一手把持,她的父亲严厉有余,耿直又不留情面,多次当着百官的面训诫皇帝做得不对,多是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理。谁知她这皇帝侄儿表面恭敬,心里却恨死了他们,就等着机会治他们。
  多年勤恳教导,却成功教出来那么一个皇帝,飞鸟尽,良弓藏,历来是身为臣子的悲哀。柳家历经几代皇帝还能盛宠不衰,无异是因为对皇室的衷心,另外一个就是从不与皇室结亲,以免被当成外戚被皇帝所疏远戒备。
  可是她的姐姐一心与先帝相爱,不顾家中阻挠嫁入皇家,她作为皇后给家里带来的“盛宠”一度让父亲摇头叹息,他是宁愿女儿嫁的平常,不沾上皇家。因为这事家中与姐姐一度疏远,后来姐姐在宫中生活并没有她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于是郁郁寡欢而终,留下了七岁的稚子。
  她临死前求着父亲让她这个妹妹进宫接替皇后之位,就为了不让儿子被不知根底的人欺了去。父亲怜惜她早逝还是答应了,后来又因为皇帝外孙生母早逝,而把他当成家中小辈疼惜,却忘了那不仅是他的外孙,还是一朝天子。那些在他看来是为了他好的事,都被那孩子当成了不敬天子。可怜他那父亲,对皇家衷心了一辈子,对这孩子喜爱了十几年,最后却被他亲手安上个谋逆罪死在牢狱中。
  想起前世种种,柳清棠心绪复杂,重活一次再次见到这个皇帝侄儿,心里怎么能不恨。可是前世,她没有儿子,对这个名义上是儿子实际上是侄儿的孩子也多有喜爱。他们柳家家训,有一条就是要同心要爱护小辈,因此朝中有事她都是尽量护着小皇帝,为他担下了多少骂名。可在小皇帝的眼里,她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揽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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